媽媽說:「我是看在他母親分上,你不知道母親的心。」
我轉過身子。
「來,哈拿,不消十分鐘。」
我終於換了衣裳。
永亨奇問:「去什麼地方,才八點半?」
「陪媽媽去做早禮拜。」我說。
我與媽媽在門口截了部車就走了。
梅姑姑此刻住在中等住宅大廈的一個單位,母親對著字條找到地址,伸手按鈴。
梅姑姑很快來開門,見到我們,一面孔感激之情。她整個人落形,眼睛像核桃般腫。
屋子很窄,收拾得再好也是太小太擠。大家都沒有說話。
梅姑姑把我們引進一間房間,令我們坐下來。
過一會兒,梅令俠出現了,外表看去,他與常人無異。
他一見我,立刻喜極而泣。
「馬大。」他叫我,「你來了,馬大。」
「是的。」我只得輕輕說,「我來了。」
「馬大,媽媽說你要離開這裡到外頭去讀書,可是真的?」他看住我。
我看看梅姑姑,她以懇切的眼光看牢我。
我說:「是的,我要去讀書。」低下頭。
「那你會不會回來看我呢?」他焦急。
「會的,」我說,「你有病,不能跟我去。」
他羞愧的低下頭,「是,我有病,你不會嫌棄我吧?」
「我不會,」我一直扯謊,「你放心休養,我要走了。」
「這麼快?馬大,我還有許多許多話要同你說。」
「時間不夠了,你好好保重。」我抬起頭來。
「馬大一一」
眼淚充滿了我的眼眶,終於忍不佐,直淌下面孔。
「你哭了。」梅令俠怔怔的說。
我奪門而出。
媽媽跟著我身後。
梅姑姑掩上門,用手帕捂著臉,她說:「好了,至少見過你,他相信你仍然愛他,你只不過是去讀書,那麼他也不會天天問我,馬大為什麼不來看他。」
媽媽喃喃的說:「孽緣,孽緣。」
「走吧,媽媽。」我的心腸又剛硬起來。
媽媽與我終於離開了梅家。
回家的一路上,母親緩緩落淚。
我的眼睛,直看著車窗外,直至抵家。
我們上樓梯。
這條寬暢的舊樓梯我們曾經走過千次百次,與馬大在此間捉迷藏玩遊戲,上上落落, 渡過無數歡愉的日子, 直到我們碰上殷家的人。大門一開,永亨迎上來,「這麼快回來了?」一看媽媽,「你怎麼惹媽媽哭?」
客廳中有客人。是那位慕容小姐。
她笑問:「還記得我嗎?」
「當然記得。」我迎上去招呼她。
「你照那個地址找到殷瑟瑟沒有?」慕容小姐問。
我顧左右而言他,「駕臨寒舍,是為探訪我們?」
「不,無事不登三寶殿,李太太答應讓我寫她的自傳。」
「什麼?太好了。」我看向李伯母。
李伯母笑,「年輕人一定要纏著我說故事,說什麼要配了圖片出書呢,我沒轍,只好順著他們。」
我說:「精彩的故事是應當留下來,以免淹沒。」
媽媽在一旁說:「每個事主,都會覺得他的故事最哀怨動人,他的一生,最富曲折離奇,事實上在旁人眼中不過平平無奇。」
慕容小姐微笑,「這就得看觀者的觀感如何了。」她轉向李伯母,「我們說到……」
「……對,那年我十二歲——」李伯母與慕容小姐繼續談話。
人的故事是永遠不會完的。
一代又一代的傳下去。粉艷紅的故事完結,裘馬大的故事登場。
現在輪到我,稍後會是我兒女,一代一代……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