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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什麼?婀娜不是女人?」師母既好氣又好笑。

  我說:「婀娜從來沒有給我一個女人的感覺。」

  「婀娜是女人中的女人,」師母很認真,「兼有男兒氣概,單說外貌,已是上上之姿,工作能力強,有獨立精神,配你正好,喬穆,這樣的人才,你夫復何求呢?」

  我沉吟良久,「可是,可是婀娜從來不給我那樣的感覺。」

  「什麼感覺?大地震動,仙女散花?」師母笑瞇瞇的問。

  我說:「總有煞風景的智者來提醒我們,世界上沒有愛情這回事,什麼要互相瞭解體貼,感情可以培養之類,我最不要聽。」

  「你這小子!」師母說。

  「瞧,惱羞成怒了。」

  「那麼這位慕容小姐呢?」

  「她需要太多的呵護——咦,怎麼搞的?我不想結婚。」我說,「太早了,我樂得自在。」

  師母說:「可是每個人都知道你是那麼寂寞。」

  阿琅抱著梁家最小的孩子走過來說:「喬穆才不寂寞,終年累月有美女圍著他。」

  「難怪你不讀文學學攝影。」教授看著我笑。

  阿琅看著我說:「你學的是文學?」

  「別多事,孩子們那麼好玩,多與他們調笑。」

  教授說:「不是,他念科學管理,回來後央求我收他讀文學,後來又愛上了攝影機,是個非常多心的傢伙,太不專一了,」他向阿琅眨眨眼,「你要當心。」

  「人家慕容小姐才不用當心。」我說。

  師母端出點心,我們吃將起來。

  阿琅羨慕起來,「真幸福,我就是希望有這麼一個家庭。」

  師母笑著說:「那還不容易,僅夠溫飽而且,一大堆孩子,最最原始的家。」

  琅不響。

  琅一定是想起了她自己的家,慕容家的事必然複雜得不得了。

  我對教授說:「本來我是有話要說的,但是現在,」我看琅一眼,「不方便,下次吧。」

  「隨時都可以。」教授說。

  琅說:「喬穆一向不尊重女性。」鼓起了腮。

  大家都笑了。

  不多久我帶著琅離開,梁家的孩子揮著胖胖的小手臂歡送我倆。

  阿琅說:「將來我的家也要這麼美滿。」

  「不容易,現代男女之間的事複雜得很,我的一個朋友再婚,他的前妻帶著現任丈夫與這人跟前妻生的兒子來賀他,而與前妻生的兒子則做他與新婚太太的花童。」

  琅呻吟一聲:「我沒聽懂。」

  「真是難懂,一言難盡。」

  琅說:「吃苦的總是孩子們。」

  「孩子們看得很開呢,只是將來每人都可能有曖昧的親戚,不可亂談戀愛,免得亂倫。」

  慕容琅說:「我有三個母親,不知有沒有同父異母,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姊妹流落在外。」

  我覺得滑稽,想張大嘴笑,但隨即悲哀又襲上了我的心,可憐的阿琅。

  我問:「你是第幾個母親所生的?」

  「我生母排第二,母親從來沒有跟我們說過她是否填房,父親頭一個妻子無端失蹤,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她沒有兒女?」

  「有,大姊姊是她生的,但是大姊姊也從來沒提過。我發覺我們家沒人抱怨,沒人解釋,相處數十年也沒有對話,就淨說今天天氣哈哈哈。」

  「你此刻問大姊姊還是來得及的。」

  「不,來不及了,大姊姊去世了。」她黯然。

  啊。

  「你可以問阿馨。」我又說。

  「她?她知道得更少。她有一門不聞不問的藝術,無人能及。」阿琅說,「就拿這一次來說,雖然我失蹤五年,她提也不提,我究竟在這五年內到過哪裡,做過些什麼,她根本若無其事。」

  那就很高明了,我頷首。在大家庭中生活,非得如此不可,難為她那麼年輕就懂得這個道理。

  「不錯,我們是一家子,」她解嘲地說,「但是比陌生人更陌生。」

  比起她來,我略為幸福一點。但是我又多久沒見哥哥們了,又多久沒與父母好好的坐下來訴說心中之事了?這一幢幢厚厚的無形的牆,到底是什麼時候築起來的?

  琅說:「一屋子擠滿了人,兄弟姐妹一起長大,但卻無限寂寞。我一生之中所遇到的人,最熱情的除了敏敏哲特兒,便是婀娜。」

  我問:「我呢?豈有此理,我竟然沒有份?」

  「當然還有你,喬穆,我簡直愛你呢。」她搖動一頭鬈發。

  「那倒還不必,雖然慕容家已給了我酬勞,但我對你,可真是沒話講的。」

  我送阿琅回家,而其實是想見一見寧馨兒——呵,這樣的名字配這樣的女人。

  第三章

  琅仍然住家中,她的房間亂成一片,我找不到一角整齊的地方可以坐下。

  琅很有歉意,一直解釋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自從……

  我躺在一張柔軟的沙發裡,她穿過的衣服都有一股香味,我竟與琅混得這麼熟了,啊另一個婀娜,我有這個本事,可以把所有的女孩子都變成兄弟般。

  寧馨兒呢,她在哪裡?為什麼不過來瞧瞧我們?她到底是一個貴婦——掘金女郎——慕容精忠分子——苦寡婦,抑或扮演了所有的角色?她的真面目又是什麼樣子的?

  我大聲問:「阿馨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我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有人答我。

  我跳起來,她就站在我的身邊。

  曹操到了。

  琅說:「他對你最有興趣。」眼睛看著阿馨。

  寧馨兒穿一件白色襯衫,一條舊的粗布褲,足踏軟底芭蕾舞鞋,這樣普通的衣飾,在她身上,變得熨貼無比,大方高貴,一點也不平庸,現在這樣子跟昨天在電視上看見她,又完全不一樣。

  她把琅凌亂的衣服撥開一邊坐下,問琅:「工作如何?還高興嗎?」

  「非常辛苦,非常快樂,被攝影師罵得狗血淋頭,然而我想一切還是值得的,我現在做人略有目標。」

  她繼母閒閒說:「流浪了五年,並沒有尋找到目標嗎?」

  琅不響。

  寧馨兒歎口氣,「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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