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體很健康吧?」她問。
「看上去完全沒有不妥之處。」我說。
「她失蹤有五六年了,」她匆促的說:「家裡一直找她。」
「老天。」我說。
「這幾年內發生了很多事……」她改變話題,「喬先生,這次謝謝你。」
我微笑,「光謝沒用呢,阿琅欠我飛機票。」
「那自然。」她說:「我們一定償還。」
我說,「阿琅要到明天早上才會醒,你要不要先回去?」
「都快五點了,」她說:「要是你不介意,我在此等一等。」
我說:「我無所謂。」
我走到廚房去做咖啡。
她在我攝影室內踱來踱去,目光如炬,打量著我拍攝的照片。
夏天的南國天亮得早,喝完了咖啡,已經有小鳥鳴叫。
她沒有一絲倦容,渾身散發著緊張的神色,與阿琅的隨和溫婉剛則相反,但她仍然是一個罕見的美女。
我不知應說些什麼,室內一片死寂。幸虧阿琅醒了,她打一個呵欠,一骨碌坐了起來。
她的繼母跟她說,「阿琅,我們回去吧。」聲音鎮靜得多了。
阿琅睜大了眼睛,「是你,你終於來了,爹爹呢,爹爹為什麼不來接我呢?」
「阿琅,一切回家再說。」
「回家,」阿琅說:「啊,當然,我要回家。」
「走吧。」她的繼母催促她,「不能再打擾人家。」
阿琅依依不捨的看著我。
我聳聳肩安慰她,「千里搭長棚,無不散的筵席,把我當那兩隻犛牛一般看待好了。」
阿琅笑了。
「再見。」我送她們兩人出門。
我交上名片說,「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
門外那個司機,等得幾乎要變石頭人了。
阿琅幾乎是被挾持走的,我們沒來得及道別。
中午婀娜來探望我,我告訴她一切。
婀娜說:「唉呀,你怎麼不叫我來見識見識?」
「半夜三更,不便打擾你。」
「你的意思是,那個慕容太太,跟慕容琅的年紀差不多?而且長得一般美麗?」
「一點也不錯,但不是同類型的美,阿琅是個小迷糊,而這個慕容太太,她十分精明。」
「如果讓你挑,你挑哪一個?」婀娜忽然問。
「問到什麼地方去了?簡直一點頭緒也沒有。」我白她一眼。
婀娜固執,「告訴我嘛,你挑哪一個。」
我說:「如果讓我挑,我一個也不要。」
「為什麼。」
「不為什麼,感情是很主觀的,我不喜歡稀奇古怪的女子,她們令我緊張。」我說:「日常生活,最要緊是舒適輕鬆。」
婀娜笑問:「所以你離家出應,靠拍照混飯吃?你老子逼你上進,令你緊張?」
「你說到什麼地方去了?」我悻悻然,「瞎七搭八。」
婀娜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候門鈴大響,婀娜會開門,與門外的人說了半晌,取著一個信封回來。
「掛號信。」我問。
「不,慕容氏派人送來給你的。」她把信封交給我。
我拆開,是一封幕容琅寫的感謝信件。
「你猜啊,會不會再找你?」婀娜問。
「我想會的,」我放好信,「她對兩條牛都依依不捨,何況是我。」
「你會追她嗎?」婀娜又問。
我氣結,「我不打算回答這種問題,你要的照片全部衝了出來,快取了走,還我耳根清靜。」
婀娜笑嘻嘻的取了照片走,「我會盡快把稿費給你。」她說。
今天是我與母親喫茶的大日子,我特地換了西裝去約好的地方等她。
她說來說去那幾句話:「你還不打算搬回來住?」「你爹傷心呢。」「將來你兒子不聽你的話,你就知道滋味了。」「整天拿著只相機走,一點沒出息。」
我已聽得麻木,問她:「媽媽,你也是個在上流社會中走動的名媛,上次什麼慈善籌款你還扮了妲已在天橋上走——喏,就是嚇得我打爛相機的那次——」
「見你的大頭鬼。」她罵我。
「你可有聽說過有一家人,在香港住,複姓慕容?」
「慕容?」
「是,想一想,老媽,你有沒有聽說過?」
「慕容氏早已家散人亡,問來作甚?」媽媽不悅。
「是嗎,你說給我聽,怎麼家散人亡?」我太好奇。
「慕容家的老頭子一去世,就沒有人承繼偌大的事業,業務結束了十之八九,雖然不愁沒錢花,到底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出風頭也輪不到他們。」
「沒有兒子嗎?」
「有一個兒子,脾氣跟你一樣呢,好吃懶做,移民在外國,根本不回來的。」
「他們家,是不是有一個年輕當權的女人?」
「我早知道,問問就問到這狐狸精的身上了。」媽媽跌足,「是不是?果然。」
「說給我聽,我喜歡聽。」我興奮起來。
「你瘋啦你?這種小報上的傳聞,有什麼好聽的?」媽媽責我以大義,「我才不做『八婆』。」
我笑,「媽媽,你連妲己都做過了,還有什麼妨礙呢?」
「你這孩子,真造反了嘛。」她為之氣結。
「來,慕容家的事,略告訴我一二。」我央求,「不然的話,你找我出來喫茶,我就推你說是沒空。」軟硬兼施。
「難怪你父親要轟走你。」媽媽沒奈何,「我與慕容氏沒有來往,不知道那麼多。」
「可是你知道那狐狸精的事。」我提醒她。
「只聽說某人在晚年搭上了一個比他女兒還年輕的女人,之後某人就一蹶不振,而家產也落在這個女人手中。現在也快散得七七八八了。」
我點點頭,「你有沒有把這個故事告訴父親,叫他當心做人?」
「你爹有你這個兒子還不夠?他不用狐狸精幫忙。」她瞪著我說。
「你有事沒事就損我,」我不悅,「我又不敗家,況且我有三個那麼能幹的哥哥,我有條件做藝術家。」
母親軟下來了,「說起你那些哥哥,真沒話講。」
「刻薄成家,跟老爹一樣,」我不屑,「逢商必奸,我也沒有話講。」
「穆兒,你已無藥可救了。」媽媽瞪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