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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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凱蒂頹然坐下。

  宦楣冷冷的看著她。

  凱蒂不見得找不到比宦暉更好的男人,她演出這一鬧劇,不外是因為著了魔,她起了血性要同宦暉拚命,往好處想,凱蒂不失為一個有真性情的人。

  "我送你出去。"

  凱蒂忽然打開手袋,取出一包東西,交給宦楣,"底片。"

  宦楣呆住。

  凱蒂喃喃的說:"算了。"

  宦楣連忙接過底片,緊緊握在手中。

  凱蒂看看宦楣,語氣忽然冷靜下來,她說:"你是個千金小姐,一輩子活在大樹蔭下,你永遠不會懂得,一個女孩子,自幼出來江湖找生活,所身受的種種苦難侮辱,而且還正如你說,不得抱怨,不得解釋,打落牙齒,要和血吞下,一樣要多謝父兄叔伯多多捧場。"

  宦楣聽了只覺得一陣心酸,眼眶發紅。

  凱蒂卻鎮靜地說下去:"有勢不可盛時,你們也不必欺人太甚,我雖然出身貧賤,一般是個肉身,一樣由父母所生,"她停一停,"將來,你們也許也有難看的日子。"

  說完了,她離開房間。

  宦楣叫她,"凱蒂。"

  她沒有回頭。

  一直走出宦家大門。

  宦楣呆站了很久,一直在思考凱蒂那番話。

  宦暉出來說,"眉豆,剛才麻煩你。"

  宦楣把底片扔給他,他打開一看,歡呼起來,

  掏出打火機,點燃著,底片遇熱捲縮、燃燒,宦暉把它扔進水晶煙灰缸中,它一下子變成一團火球,輕輕發出悉悉聲,剎那間化為灰燼,不復存在。

  宦暉渾身輕鬆,沒事人似說:"你用了什麼法上令她交出底片?為兄的真的要好好獎勵你。"

  宦楣怔怔的看住大哥,沒有言語。

  "不同你說了,上班前我要好好浸一個熱水浴。"

  宦楣一個人走到花園欄杆邊靠著看風景,腳下正是著名美麗的維多利亞港口,但這一天,天空陰暗,海水灰黑,宦楣看到遠處烏雲捲成一堆堆向她這邊撲過來,一團一團,活似怪獸,一下子吞掉半邊天空。

  她正在注視這個奇景,天邊電光霍霍響起忽喇喇一個悶雷,天色大變,一陣大風,吹起落葉。

  雨跟著而至,啪啪落下,開頭疏疏落落,後來密集,一下子淋濕宦楣的薄衣。

  她並未即時閃避,猶自站在空曠處看天變。

  母親在遠處叫:"眉豆,眉豆。"

  聲音在大雨下顯得斷續微弱。

  宦楣轉過頭來,看見母親在一把太陽傘下伸手招她。

  幼時她最愛在大雨中游泳,宦太太老是怕她觸電,也是這樣,躲在東搖西擺的大傘下叫她離開泳池。

  該剎那,宦楣忽然變得很小很小,只有七八歲模樣,她不顧一切向母親奔過去,"媽媽,媽媽。"且無故哭了,淚流滿面,幸虧有大雨保護,除她自己,沒人知道。

  奔到傘下,伸手緊緊抱住母親。

  "落湯雞似,還不鬆手,連我都一身濕。"

  但是宦楣不肯放開,她要緊緊抱住母親。

  宦太太說:"你一向與毛豆親厚,我知他房內有人,你,連同我,還有你父親,都把他寵壞。"

  宦楣感冒,躺在床上三天,發覺一雨已經成秋。

  宦暉下班天天先來看她。

  他握著妹妹的手,輕輕說:"我叫人送了一筆款子給凱蒂,她並沒退回來,那件事……我也有錯。"

  宦楣猶自不能釋懷。

  宦暉嬉皮笑臉的說:"我一定改。"

  宦楣說:"小時候你推我跌倒在地,額上起了高樓,還不也一直說會改。"

  宦暉歉意地問:"額上還痛嗎?"

  "你去做你的事吧。"宦楣沒好氣的說。

  宦暉還在賣乖,"有人找你,我說你身子不適,需要休養。"

  "謝謝你。"

  宦暉這才走了。

  待他退休的時候,可以寫幾本書:名曰玩藝術、甩掉女伴六十二法,如何做最少工作賺最多享受……

  聶上游送大蓬大蓬的鮮花上來。

  但是鄧宗平,鄧宗平忙得連她生病都不知道。

  宦楣開始知道追求術中這個閒字是多麼重要。

  宦楣一生是個閒人,小時候她也曾欣賞鄧宗平的忙……坐在看台一角看他打籃球、演講、主持會議,他總是用盡全力;額角上積聚著亮晶晶的汗粒,現在想起來,他那種姿態,比聶上游更像一個勞動人民。

  流汗漸漸成為小鄧的習慣,沒有汗,沒有成就。

  他當然希望將來的伴侶也陪著他快活地邊做邊揮汗,並且高興地喊出:多麼痛快,太有意恩了!

  也許醜化了他。

  他對宦楣也是不容情的。

  有一次,兄妹到辦公室去看他,宦暉那遊戲人間的天份隨時隨地可以發揮得淋漓盡致,看到小鄧的假髮黑抱,不問自取,戴上了就學老婦弓起背滿房走,久不久還咳嗽一兩聲,惹得秘書們笑得絕倒。

  小鄧回來看到,不由分說,鐵青著臉,一把搶回道具,那天一整天,儘管宦暉向他道歉,他還是不瞅不睬。

  幾經艱難辛苦才得到那件袍,對他來說,那個身份,尊若天神,怎麼能容許別人稍加褻瀆。

  稍後宦暉問妹妹:"你不是真要與這樣一個人結婚吧?"

  宦楣沒有回答。

  她不是看不到他的性格的正反面。

  第四章

  宦太太上來看她,"你父兄過兩天到紐約去,有沒有事叫他們辦?"

  "沒有。"

  "熱度退沒有?"

  "那不重要。"

  宦太太含笑,"有什麼是更重要的?"

  "如果我要結婚,你反不反對?"

  宦太太緊張起來,"同誰?"

  "男人。"

  "啐!"宦太太拍打她的手臂,"當然是男人,誰?"

  "中國人。"

  宦太太吁出一口氣,"這倒還好,只要是正當人家,受過教育、職業高尚,有志氣的男孩子,對你尊重疼惜,我就喜歡。"

  宦楣笑得打跌,"『只要』,你老人家的條款已是全世界最苛刻的擇婿要求。"

  宦太太怔怔地,"我並不覺得。"

  "剛才你說的幾條要旨,宦暉一點也做不到。"

  "胡說,我們難道不是正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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