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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這是什麼話。"

  "沒想到我也有我的苦處吧,以你憂患的經歷,看我們的煩惱,真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

  宦楣忽然握住聶君大而溫暖的手,把臉埋在他的手心中。

  極年幼的時候,遇到不愉快的事,她時常排開父親的手,把面孔放進去,那時,父親的手比她的小面孔大得多,給她許多安全感,真是個避難的好地方,後來,父親越來越忙,很少在家,她又在大哥的手心中找到安慰。

  再接著是鄧宗平。

  離開小鄧之後,多年,她沒有重複同一動作,滿以為自己已經長大,永遠不再會這麼做,誰知,當中隔了一段日子,遇見聶君,她又忍不住,暴露了弱點。

  她推開車門,奔進屋內。

  不過第二天,她又精神奕奕的穿戴整齊了跟母親出去應酬。

  宦楣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日子。

  那是十月十九日星期一。

  她們約了幾位社交名媛午膳,十二點過十分抵達茶座,不見熟人,滿以為小姐太太們習慣遲到,母女倆於是叫了飲品先喝起來。

  到十二點半還沒有人來,宦楣開始納罕,莫非記錯地點,抑或是搞錯時間。

  剛在猶疑,只見老司機匆匆進來找人。

  宦楣招他過來。

  "小姐,周太太說有事,約會改期,她們不來了。"

  宦楣揚起一條眉毛,什麼大事,喫茶逛街也就是她們的大事了,"統統不來!"

  老司機壓低聲音,"小姐,股票跌停板了。"

  宦楣可是一怔,"關你什麼事?"

  老司機哭喪著臉,"少爺給的內幕消息,我全副身家都押上去了。"

  宦楣臉上變色,"快別說了,把車子開過來,我們回家。"

  宦太太慌張的問:"跌了多少,到底跌了多少?"

  宦楣一手按在母親手上,"我們上車子去聽無線電。"

  "可是你爹跟毛豆在紐約哪。"

  "他們一定聽到消息了。"

  宦楣緊緊握著母親的手,鎮靜地付了帳,登上車子。

  她即刻扭開了無線電。

  心不在焉地聽了兩支流行曲之後,新聞報告員清晰的聲音傳出來:"美股上週五大跌引發全球股市下瀉,本市股市出現自七三年來最大一次跌幅,指數迄今已跌掉四百二十七點,總幣值消蝕八百二十億港元。"

  宦楣關掉收音機。

  宦暉這次肯定燒了手指。

  不過不怕,像往日一樣,父親會得拿著熨傷藥去醫他,每次受傷,總能使他乖一陣子。

  宦太太不停問女兒:"影響大不大?"

  宦楣故作輕鬆,"爸爸回來,看他的臉色,便知道嚴不嚴重。"

  宦太太想一想,"他一向控制得住場面。"

  可不是。

  車內的電話響了,是鄧宗平。

  他一開口便問:"聽說宦先生不在本市?"很明顯仍然關懷。

  "別急,如果需要趕回來,他已在飛機上。"宦楣停一停,然後輕鬆說,"多謝你問候。"

  鄧宗平欲言還休。

  宦太太在一旁說:"叫宗平來吃飯。"

  小鄧聽見了,對宦楣說:"今晚我有約。"

  宦楣問:"你自己沒有損失吧?"

  "我從來不碰這些。"

  他的確是那樣的一個人。

  "我們再見。"

  車子到家之前,宦楣又找過許綺年,她正在開會,宦楣留言有急事請她即時回話。

  能夠做的,不過只有這麼多。

  宦太太一進屋子便說:"眉豆,我累極了,要去躺一會兒。"

  宦楣覺得母親腳步忽然有點蹣跚,連忙過去扶著她。

  屋子靜得出奇,電話鈴響起來,嚇得宦楣一跳。

  許綺年回話:"宦先生同宦暉今晚十二點鐘飛機回來。"

  宦楣鬆一口氣,"這件事對鈞隆的影響不大吧?"

  "據基金經理說,並不至於動搖大局。"

  宦娟說:"家母緊張得不得了。"

  許小姐在那邊訴苦,"我就慘了,三年內不用想周遊列國或是買時裝換季。"

  "算了吧你,誰問你借或賒呢,來不及的報窮。"

  許小姐沒有回答,宦楣只聽見她對身邊一個人說:"拋、拋,即時替我出貨,不問價一定要沽出!"聲音不復冷靜。

  宦楣呆在那裡,許綺年從未試過在她面前如此失態。

  "喂喂,對不起,"她又回來了,"你剛才說什麼?"

  宦楣覺得不適宜同她再說下去,"許小姐,你去忙吧,我這邊沒有事了。"

  她也不再客氣,啪一聲掛斷電話。

  宦楣發呆,這麼些年來,許綺年從來未試過驚惶失措,她永遠氣定神閒,站在宦興波左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什麼樣的陣仗沒有見過,今天心不在焉,話不對題,可見實在非同小可。

  宦楣剛在躊躇,女傭進來通報:"小姐,門外一位聶先生求見。"

  宦楣也顧不得什麼儀態姿勢,立即走出去迎客。

  一見聶上游,她便問:"你可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聶君點點頭,"令尊同令兄幾時回來?"

  宦楣急問:"為何每個人都想知道這個問題?"

  聶上游不置信的看著她,至今他才真正相信一個如此時髦的女性可以對財經無知到這種地步。

  既然如此,聶上游索性安慰她:"由老闆親自監察業務,事半功倍。"

  宦楣困惑的說:"或者我花太多的時間在木星的衛星系統上了。"

  "我陪你散散步。"

  宦楣微笑,"謝謝你關心我。"

  "我們是朋友。"

  "這次宦暉恐怕要聽教訓了,"宦楣告訴他,"有不少人告訴我他玩得頗大。"

  "他買的是哪幾種?"聶君好似頗有興趣。

  宦楣想了一想,"我並不記得清楚,他買一種指數,是叫期貨指數吧。"

  聶上游一聽,臉上不由自主的變色,連忙轉過身子去,不讓宦楣看到。

  "你能為我補習一下那是什麼嗎?"

  聶上游盡量以很平靜的聲線說:"那是一種充滿賭博性的買賣。"

  "父親也不只一次替他結帳了,"宦楣苦笑,"男人都喜歡賭博,你呢?"

  聶上游把手插在褲袋裡,走到草地上去,風吹進他的西裝外套,鼓蓬蓬更顯得他無比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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