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暉看一眼。
"如果被凱蒂辱罵一頓會令你好過一點,我代你做一次代罪羔羊如何?"
宦暉抬起頭來,"你肯為我犧牲?"
"你是我兄弟。"
"眉豆,你一向最會賺我熱淚。"
"毛豆,放心,我肯定父親有能力彌補一切紕漏。"
宦暉點點頭,"我要回銀行了。"
"喂。"
宦暉轉過頭來。
"你真的要結婚?"
"自由與我下個月訂婚。"
"恭喜你。"
宦暉臉上一點喜意都沒有。也難怪,辦喜事的並不是他,是宦太太。
那日下午,她勒令宦楣陪同自由一起去選擇禮服。
宦楣說:"自由,老太君御駕親征,多疼你。"
自由只是笑。
一進店門宦楣便看見鄧宗平,宦楣的一顆心不由自主幾乎沒從喉嚨裡跳出來。
他在這種地方做什麼?
莫非來訂禮服預備小登科。
宦楣呆呆的站在門口,小鄧這時候也看到了她,神色一般的驚疑不定,兩人淒苦的凝視半晌,還是宦太太先招呼他:"宗平,我給你介紹,這位艾小姐是我們宦暉的未婚妻。"
鄧宗平才回過神來,"啊,宦暉要結婚了?"
宦太太笑問:"你呢,宗平,你陪誰來?"薑是老的辣,不慌不忙套取資料。
"我做我師兄的伴郎。"
宦楣鬆一口氣,但適才那一驚,已經令她憔悴。
她把兩手插在外套袋裡,看母親與設計師嘀咕。
鄧宗平終於走出試身間,靜靜站在她身邊,過半晌問:"為他人做嫁衣裳?"
宦楣抬起頭,"最近很忙?"
"並不。"
"為什麼沒聽見你的聲音?"
"我已經決定了,倘若沒有更好的理由,就不會像上次那樣無故出現。"
"你一直吝嗇。"
"對大家比較好。"
宦楣微笑,"你也最懂得自我控制。"
"為此我恨自己一輩子。"
宦楣不出聲。
鄧宗平過去與宦太太道別,祝賀艾自由,然後離開禮服店。
宦太太說:"若果沒有更好的式樣,我們到歐洲去買。"
自由拿著圖樣輕輕問宦楣:"你仍然愛他,他也仍然愛你,為什麼?"
宦楣聽到這樣的知心話,一下子怔住,眼睛一霎,小心翼翼含住的兩顆眼淚流下來,掉到圖樣上。
她連忙說:"自由,你好不天真。"別過臉轉過來,已把憔悴抹掉。
宦太太在一邊抱怨:"一個月籌備婚禮太難為人,最好有半年時間慢慢來。"
宦楣說:"當心他們私奔。"
擾攘半晌,才挑了一襲仿五十年代含蓄秀麗的款式,指明要象牙白的真絲緞縫製。
不過宦太太又急了,"訂婚穿什麼?"
宦楣疲倦的說:"我需要一杯濃茶。"
"好,我們回頭再來。"
自由仍然維持同一的笑容,站得筆挺,侍候在旁。
這個小女孩子不簡單,宦楣開始佩服她。
一行三人還沒走到茶座,宦太太又嚷著要看首飾,換了平時,宦楣早就一聲救命落荒而逃,但今天是特殊的好日子,母親難得借到個名正言順高興的借口,做女兒的有義務陪她瘋。
轉過頭去吁氣的時候,只見自由給她一個鼓勵的神色,宦楣只得笑。
經理正招呼她們,職員開門又放進一位客人。
那位女賓穿一套寶藍色衣裳,更顯得膚光如雪,明艷照人。
宦楣朝她點點頭,她也矜持地頷首。
一邊宦太太與自由正低頭鑽研一套項鏈耳環。
宦楣知道母親必定一早就看到什麼人在這狹小的店堂裡,但她老人家永遠有視而不見的本領。
宦楣原本早已得乃母真傳,但這次她有任務在身,於是開口說:"你好,凱蒂。"
凱蒂在她身邊坐下來,取出香煙,遞給宦楣,宦楣倒有點受寵若驚,一時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亦不相信世上會有不記仇的人,只得先取了香煙。
店員取出一條項鏈替她掛上,葉凱蒂顧影自憐。
宦楣心想,也不能在她面前太過謙卑,微微笑道:"闊了。"
凱蒂轉過頭來,輕輕一笑,"想開了,自然天空海闊。"
這話很有點意思,宦楣乘機說:"渴死人,喝杯茶?"
"好呀。"葉凱蒂仍然願意被人看到她與富家千金坐在一桌,證明她吃得開,有交情。
宦楣與凱蒂推開玻璃門出去。
宦太太與艾自由皆無抬起頭來,任由她倆離開。
由此更加可知她們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這年頭,誰不是狐狸。
凱蒂笑問:"與令堂有商有量的那一位,就是你未來的嫂子吧?"
凱蒂自然已經聽說了。
宦楣與她找到位子坐下。
凱蒂又說:"世上永遠有人得來全不費功夫,不流一滴汗,眉豆,那人也不是你。"
"好端端怎麼又把我扯進去。"
"一個人際遇的好壞,全然不是因為他做了什麼,或是沒做什麼。"
"凱蒂,你也混得不錯呀。"
她沮喪地苦笑,"聽聽,混,運氣好你也不會用到這個字。"
"凱蒂,與宦暉這樣的人生活,並非福份。"
宦楣忽然之間明白,凱蒂並不介意對面坐的是什麼人,她只想好好的吐一次苦水,而宦楣正是最佳聽眾,故事中的每一個主角,宦楣都認識瞭解。
這並不代表凱蒂會與她冰釋前嫌,所以宦楣非要把握這次難得的機會不可。
"聽說冉先生對你很好。"
凱蒂點點頭。
"且快要正式結婚了。"
"聽到這兩個字都怕,真沒想到,一直夢寐以
求的機會,真正來到,卻把它拒絕。"
宦楣意外,"你沒答應他?"
凱蒂說:"跟你一樣,我也想戀愛。"
宦楣慢慢套她的話:"但是,我還想得到權柄勢力。"
"你?"凱蒂挪揄,"倒是看不出來。"
"冉先生沒有興趣栽培你?"
"也許會送若干股份給我,但男人的事,還是男人的事。"
宦楣已經得到她要的訊息,仍然不動聲色,笑道:"這麼說來,你不打算垂簾聽政。"
"你真愛開玩笑,我此刻比任何時間都想退休歸隱不問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