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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太太這天要學的,是法式千葉蛋糕。

  是夜宦楣回到天台,看著滿天星斗,輕輕吟道:" CEST DOUX,LA NUIT,DE REGARDER LE CIEL,TOUTES LES ETOILFS SONT FLEURIES。"

  她最愛這句話。

  鄧宗平說觀星使她心曠神怡,對她有益。

  有一日他問她:"你到底曉不曉得令尊幹的是哪一行?"

  "他是釣隆銀行董事局董事。"

  他鼓掌,"好極了,你居然曉得。"

  "我毋需研究他在外頭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我只知道他是一個好父親。"

  "你也不能太不問世事。"

  "有損失嗎,不是你說的嗎,以有涯之生命追求無涯之學問,殆矣。"

  "我真不曉得該把你怎麼樣。"

  "你可以邀請我私奔。"

  清晨四時,宦楣步下天台的時候遇見宦暉開著跑車回來。

  兄妹倆不約而同到廚房找東西吃。

  "瘋狂舞會?"

  "最最世紀末的荒淫舞會。"宦暉喝一口蕃茄汁。

  "酒池肉林?"

  宦暉不回答,只是滿意的笑。

  "真奇怪,你對那些永不厭倦。"

  宦暉放下杯子,"可惜你又不是兄弟,不能帶你一起去。"

  "但是你可以告訴我。"

  "咄,很多事根本不可以言傳。"

  "在那樣的場合中,有沒有碰到過鄧宗平?"

  宦暉詫異道:"你知道他是不一樣的,他不愛這一套。"

  "他仍然沒有女朋友?"

  "眉豆,要是你想念他,為什麼不與他接頭?現在你已超過二十一歲,絕對有交友自由,大不了搬出去住。"

  宦楣怔怔看著宦暉,過了很久才說:"不,我並不想念他。"

  "違心之論。"

  "我只是沒有更好的事可想。"

  宦暉打一個呵欠,"我十點鐘還要開會,不同你說了。"

  宦楣看著她哥哥的背影,這老小子也有過他驚險的時刻,前年暑假他同一個美貌的女孩子走,等到邀請人家到歐洲去逛的時候,才發覺伊人只有十五歲半,嘩,真正嚇出一身冷汗,宦楣從沒見過他雙眼中有過這麼恐怖的神色,想必是真正害怕了,天天坐在她對面訴苦訴到天亮。

  "——我真不知道她什麼歲數","難道查閱她的身份證","無論是哪個上帝主宰這個宇宙,盼望饒恕我一次"……聽得宦楣耳朵走油,很多次忍不住笑出來。

  萬幸他的羅曼史並沒有被揭發,過了整整大半年,才定下心來,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以後交友謹慎許多。

  初認識葉凱蒂,他讓妹妹去打聽人家真實年齡,宦楣查知凱蒂只有十九歲,也吃了很大的一驚,她滿以為她有二十九歲,心中正竊笑宦暉杯弓蛇影。

  江湖真催人老。

  就這樣已經同宦暉走了兩年,也難怪有點不耐煩。

  第二章

  父親生日宴那天,宦暉並沒有帶葉凱蒂出席,兩兄妹單身主持晚會,努力陪客人寒暄、碰杯、跳舞。

  轉身的時候,宦楣看到鏡子裡去,凝視良久。

  宦暉借鏡子一角打領花,取笑她:"每況愈下?"

  無可否認,姿色不能再同十五二十時相比。

  她問宦暉:"記得我十七歲生日舞會?"

  "當然,大約有一百名男生問及你的擇偶條件。"

  "最近還有沒有人提起?"

  宦暉避重就輕地笑答:"全世界都已經知道了。"

  宦楣追著他來打。

  招呼起客人來,還是一本正經的,金童玉女似站在父母身邊,使宦氏夫婦覺得十分滿意。

  賓客雖多,統統是老面孔,今天你裝飾我的宴會,過兩日我來點綴你的派對,來而不往非禮也,來來去去是這幾十個達官貴人,第二天照片又刊登在社交版上叫小市民觀賞。

  宦太太興高采烈,絕不言倦,能站在宦興波身邊三十年不變,當然有她的辦法,再過十多年,這套功夫就會成為藝術。

  在家裡舉行宴會其實是最累的一件事。

  宦楣開小差走到花園去看天。

  她抬高頭輕輕說:"青石板上釘銀釘,千顆萬顆數不清。"

  身後忽然有人說:"其實,在任何時候,肉眼在天空所能看到的星,只有三千顆左右。"

  宦楣一愣,一邊轉易一邊脫口而出:"宗平!"

  那人也一驚,欠一欠身,"我不知道你在等人,對不起。"

  不,不是鄧宗平。

  宦楣看著那個年輕人一會兒,冷風一吹,剛才喝的香檳湧上心頭,她有點發呆。

  "你是哪一位,好像沒有人介紹過我們。"

  "我老闆是宦先生的朋友,由他派我出席晚宴。"

  "那應該是熟人了,今日不過請數十位人客。"

  "他們的確相當知己。"

  來人彬彬有禮,但是背著光站,宦楣看不清他臉容。

  "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鄙姓聶。"

  "啊,聶先生好似對天文頗感興趣。"

  他笑了,"哪裡,我聽人說宦小姐念的是天文物理。"

  宦楣笑,"可見謠言即是謠言,我修的是文科。"

  她轉到另一個方向,想在月色下看清楚他的面孔。

  他剛剛別過頭來,宦楣與他一個照臉,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陌生人會有一張這樣漂亮的臉。

  親友一直公認宦暉英俊,可是與這位客人相比,五官未免失之纖細,缺少一種男子氣概。

  宦楣忍不住問:"你們是哪一家公司的?"

  他笑一笑,"冀軫出入口。"

  宦楣對這間公司並沒有印象,這並不稀奇,她對父親的生意一點興趣都沒有。

  但是對方對宦家卻好似瞭如指掌。

  她說:"快將散席了。"

  好色是人之天性,漂亮的面孔令觀者心曠神怡,宦楣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他當然對她有興趣,不然不會與她攀談。

  宦楣說:"有空再聯絡,我們一起看星。"

  聽上去委實太浪漫了:坐看牛郎織女星。

  是以他有剎那間失神。

  宦楣接著說:"對不起,我要去送客。"

  她拉一拉緞子晚服,發出悉悉一陣輕響,轉出客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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