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要在老式公寓裡找。
子貴看過幾幢說:「裝修費用倒是其次,她要求也不高,天地萬物,髹成白色已經滿意,只是需時長久,怕她不耐煩。」
「子貴,你對姐姐真好。」
她坐在空屋的地板上,「假如弟弟還在的話,你還不是那樣對他。」
許開明抬頭看天花板,「倘若弟弟還在,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看,我們是同一路人。」
「就是這間好了,」開明說,「我找人替她趕工。」
子貴笑,「拜託你了。」
開明應了一聲。
子貴又說;「別忘了婚期是二月十五。」
開明嚇一跳,發呆,真的,所有大小事宜一定要在二月十日之前趕出來。
他還沒有試禮服。
「趕得及嗎?」
開明的語氣平淡一如與老闆應對:「沒問題,綽綽有餘。」
好友兼同事周家信見他忙得不可開交,因問:「新房不是早已經佈置好了嗎?」
「這是我大姨的新居。」
「嘩,包辦老婆娘家全體裝修事宜。」
許開明笑,「你要有心理準備,將來,她的事也就是你的事。」
周家信得意洋洋說:「所以,有妝奩到底值得些。」
「你進行得怎麼樣了?」
周家信答:「我極幸運,劉翁重視我的才學不計較我家境普通,他對我很好,支持我自立門戶。開明,不日我會把計劃書給你看,工字不山頭,好多自己出來接生意,你說是不是。」
開明點點頭。
那日回到公司,他聽了一通電話。
對方才喂一聲,他邊換襯衫邊說:「讓我猜,子貴,你想念我,你想聽我的聲音,你等不及……」
對方咳嗽一聲,「開明,你認錯人了。」
許開明又一次漲紅了臉,連忙把脫掉一半的襯衫重新穿上,還急急扣上紐扣。
「我是秀月。」
「你倆聲音一模一樣。」
「連你都那麼說,」她輕笑,「可見確是相像。」
開明手心冒汗。
「我想看看新居。」
「好,我馬上陪你去。」
「我就在你公司樓下電梯大堂。」
「我立刻下來。」
許開明速速取過外套下樓,一邊吩咐秘書取銷下午一切約會。
這真不像他,可是他也是人,人總有越軌的時候。
貝秀月在樓下等他,她心情頗好,看到開明迎上來,用戴著手套的手替他撥正領帶。
「來,帶我路。」
路上她絮絮告訴開明她對將來有什麼打算。
「辦一家畫廊好不好?」
「不會有生意。」
「那麼,開一間水晶店。」
開明笑,「幾隻名牌子都早有代理商。」
「那麼,你教我做裝修。」
「那是極端辛苦的一個行業。」
「開明,你怎麼老潑我冷水。」
「這,對不起。」
她笑了,「我也知自己毫無專長,我與邵子貴是兩個人,母親討厭我是因為我太像她,而且又走上了她當年的老路,我惟一的本事是做別人的女伴。」
開明不出聲。
貝秀月說:「你看你,開明,你真能做到愛屋及烏。」
開明輕輕說:「你並不是烏鴉。」
貝秀月低下頭笑,「子貴與我說你,一說一兩個小時不停,你像她說的一樣好,有過之而不及。」
開明謙遜道:「我太幸運。」
抵達新居,開明用鎖匙啟門,讓她進去參觀。
工人喝茶去了,只餘三兩個人在髹漆。
貝秀月轉一個圈,十分訝異,「開明,你完全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開明很高興,「真的嗎?」
「看樣子下星期可以搬進來。」
開明說:「我替你定了些傢俱,子貴說你喜歡柔軟大張的沙發與床。」
感覺上這個也是他的家,也由他一手一腳佈置。
「謝謝你,開明。」
「舉手之勞耳。」走到樓下,她說,「開明,我一隻手套漏放在窗台上了。」
他服侍她上車,「你等我,我替你去拿。」
他在窗台上看到她的皮手套,穿得有點舊,脫下也有手指的模印,拿著它有點像握著她的手,開明輕輕把手套握在手中一會兒。
然後才急急下樓。
在車上,她同他說:「開明,我需要你介紹一個精明的離婚律師給我。」
許開明十分關注,「還有麻煩嗎?」
秀月吁出一口氣,「有,怎麼沒有,他要留難我。」
人們處理離婚總是處理得那樣壞。
「他扣留所有我應得的財產。」
「那是不公平的。」
「聽,聽。」
「或者,你需要的不是律師,而是一個談判專家。」
「誰,誰可以代表我?」貝秀月有點絕望。
是晚,許開明自告奮勇,與子貴說,願意與日本人見面。
子貴沉默一會兒才說:「你大概不知來龍去脈。」
「請說。」
「那日本人叫山本,據說同野寇堂有點牽連,這次秀月挾帶私逃,他居然到這裡來求她,已是天大恩典,你還去同他談財產問題?」
許開明不以為然,「秀月生活需要開銷,他前頭人淪落了他面子上也不好看。」
子貴沒好氣,「我不相信你居然斗膽毛遂自薦,你憑什麼去見他?」
「貝秀月是我大姨。」
「那麼,是我不好,給你那樣麻煩的姻親。」
開明輕輕說:「有人命中的確會招惹比較嚕嗦的人與事,大家應該幫她解決事情,你說是不是?」
「這件事你我不宜插手,除非——」
「除非怎麼樣?」開明一心一意要幫她。
「除非邵先生願意出來講一兩句話。」
開明一怔,邵家有許多事他剛剛開始知道端倪。
子貴講得很含蓄:「我後父頗認得一些人。」
「那去求他好了。」
子貴搖搖頭,「我與姐姐均非他親生,是我又還好些,自小叫他父親,姐姐與他沒有感情。」
開明當然也看到其中難處。
子貴說下去:「而且,已經不愛他,卻又留戀他的錢財,似乎有點滑稽,我不會那樣做,也不贊成人家那樣做。」
子貴就是這點難能可貴。
「可是,」開明仍然說,「她沒有謀生本領。」
子貴凝視開明,「一個人到了二十五歲而沒有工作能力,你說應該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