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答:「他的樂隊叫納梵那。」
「是呀。」
「納梵那是梵語,在佛教中,意即涅槃。」
「何解?」
「涅槃即生命火焰熄滅,解脫、圓寂、往極樂世界,他思想一早晦暗。」
劉小姐啊地一聲,「我竟沒有留意到!」
「人生要積極。」
劉小妹十分欽佩這位大哥,「你言之有理。」
可是他懂得與她們維持一個距離。
張小姐到過許家,發覺許開明衣櫃中只得五套西裝,分別是深深淺淺的灰色,還有一打白襯衫,他只有那麼多衣裳。
「為什麼?」張小姐問。
「沒有需要穿花衣服。」年輕的像舞男,年老的像太太奶奶。
「你真可愛,許開明。」
許開明但笑不語。
「這是你最後一個暑假了吧?」
「正確。」
「畢業後可有考慮加入劉關張?」
「已有公司與我接頭。」
「哪一家?」張小姐好奇。
「黃河實業。」
「啊大公司。」
「最終目的是自己出來創業。」
「你把一生都安排好了。」
開明微笑,「盡力而為。」
「有用嗎?」張小姐有弦外之音。
開明欠一欠身,「當然,命運往往另有安排,可是,我總不能趴在地上聽天由命,總得努力一番。」
張小姐讚道:「這是最佳態度。」
開明忽然溫和地問:「你呢,張家玫,你在生活中最想得到什麼?」
張家玫對自己也很瞭解,「戀愛。」
開明點點頭,沒有人會怪她,大多數人都渴望戀愛,只是無時間精力負擔,她大小姐不憂生活。倒是可以努力找對象。
可是她接著歎口氣,「一直沒找到。」
不是也訂了兩次婚嗎。
她又歎口氣,不再言語。
開明溫言安慰,「追求快樂是很應該的。」
張家玫以感激的眼光看他一眼。
可是最早結婚的卻是驕傲的關小姐。
接到帖子的時候,開明已經返回大學,讀完這個學期就大考畢業,他胸有成竹,不算緊張,也不是太忙,卻沒有心情參加婚禮。
念在;日情,還是匆匆趕到教堂,新娘子已站在牧師面前讀誓詞。
雙方交換指環,新郎掀開新娘面紗,開明一看,咦,新娘不是關尤美。
他第一點想到的是新郎換了對象,然後在電光石火間,他知道自己走錯地方。
糟!連忙自口袋中把帖子取出再看,原來弄錯了日子,不是這個星期六,而是下一個星期六。
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家姓什麼名誰,真是糊塗荒謬。
許開明吁出一口氣,既來之則安之,且待儀式完畢才輕輕離去吧。
他前排坐著兩個伴娘,興高采烈地朝一對新人撒紙屑,笑得花枝亂顫。
開明見觀禮親友紛紛站立,心想這是消失的好時候,誰知正在此際,一位老太太拉住他,「大弟,來,一起拍照。」
開明知她認錯人,又不好推開她,只得解釋,「我不是大弟,我不拍照。」
老太太十分固執,「那你一定是三弟,來,扶我過去與新人拍照。」
開明一看,老太太有一雙小足,心便慈了,啊老人怕接近一百歲了,否則怎麼會纏足,他高高興興地答:「好,我扶你,請小心走。」
大家排好隊,開明剛欲走開,攝影師說:「笑一笑,」卡嚓一聲,連許開明拍在內。
新人向每一位親友道謝,開明發覺他一件外套還留在教堂座位裡,折回去取。
穿上大衣,經過走廊的時候,忽然有一隻皮球輕輕滾出來。
開明將球拾起,一個約歲半的幼兒搖搖晃晃走過來,看著許開明,手指放嘴邊,笑瞇瞇,想許開明把球還給他。
開明看到那孩子,只覺眼熟,忍不住輕輕喚:「弟弟,」太像啟明小時候了,同樣的卷髮圓臉與水手服。
想到弟弟,開明心酸。
不要說是母親,連他也不能忘記。
他歎口氣,把球還給那小小孩兒。
這時候有人揚聲叫:「弟弟,咦,弟弟不見了,」焦急驚惶,「弟弟,你在何處?」
他也叫弟弟,真巧。
開明連忙應:「這裡。」
有人掀開絲絨簾子,鬆口氣,「呵,弟弟,你又亂走。」
開明這才發覺原來那兩家人把所有幼兒都集中在這間小小房間照顧,一瞥眼,約莫看到三個嬰兒與兩個會走路的小傢伙,那保姆抱一個拖一個,所以讓弟弟走脫了。
開明忍不住笑,「弟弟在這裡。」
保姆立刻說:「謝謝你。」
開明目光落在保姆身上,呆住了。
他一生都不會忘記第一次看到邵子貴的情形。
她有一張鵝蛋臉,綴著汗珠油光,分外晶瑩,長髮本來攏在腦後,此刻卻被手抱的幼兒扯出來把玩,大眼睛,紅嘴唇,這可能是她最狼狽的時刻之一,可是絲毫不影響秀美。
她看到對方是一個陌生年輕男子,十分尷尬,幸虧這個時候,嬰兒們齊聲哭泣,替她解了圍。
開明聲不由主地說:「我幫你。」
「他們怎麼還不回來認領孩子?」
「正拍集體照呢,快了。」
「我支持不住啦。」
「我明白。」
開明找張椅子,把三個較大的孩子都捧到膝上坐好,看見桌子上有麵包牛乳,每人分一份,然後自袋中取出一隻口琴,輕輕吹奏。孩子們得到娛樂,顯得很高興。
開明說:「你可以餵那些小的了。」
「是,是。」
她轉過頭去準備奶瓶,開明見她穿著薄身套裝羊毛衫,圓台裙,平跟鞋,身段修長美好。
開明微微笑,他沒有走錯地方。
啊絕對沒有,開明心裡甜絲絲,有種奇異感覺。
半晌她喂妥嬰兒,一手抱一個逗他們玩,孩子們的母親也紛紛來領回孩子。
「子貴,今天謝謝你。」
「子貴,你這保姆十分盡責。」
「子貴,今日沒你,不知怎麼辦。」
「咦,」一個太太說,「大弟,你也在這裡。」
另一位說,「姨婆說他是三弟。」
六個孩子轉瞬間被領走。
那個叫子貴的女孩子跌坐在椅子裡,「我一生最累的三小時!」
開明伸出手去,「我是許開明,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