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了一會兒,撥電話到子貴處。
「到了?孩子們可聽話?可有哭叫媽媽?」
「在園子裡玩耍呢。」
「你好嗎?」
「還不知道,希望會習慣,一時間只覺空氣十分清冽,人情味好不濃厚。」
「開明,我要去上班了。」
「好,下次再談。」
開明掛上電話,許太太進來說:「我叫保姆去休息,此處由我接手,你適才同子貴說話?」
電話鈴響,許先生說:「開明,找你。」
開明滿以為是周家信,卻得到個不大不小的意外。
「我是邵令侃,令儀關照我找你。」
「邵兄,長遠不見,好嗎?」
「出來喝一杯。」
「你說時間地點。」
當下約好下午見面。
開明一時沒想到他也在溫埠,只覺突兀。
聽說他與秀月一起,不知這次她在不在。
竟一夜沒睡好,半夜孩子醒來,他連忙過去查看,大弟伏在枕上飲泣,「媽媽,媽媽」,開明緊緊抱住他,接著許太太也來了,拍孫兒背脊。
天剎那間亮了。
翌日替孩子辦好入學手續,把他們送入幼兒園。
他去赴邵令侃的約會。
一見到邵某,許開明不禁喝一聲彩,這才是個人物:容貌端正,打扮得恰到好處,衣著合身時髦,卻不浮誇花巧,態度熱忱,一見到開明馬上站起來。
「我爸和我妹異口同聲叫我看看你。」
開明拱手,「多多照顧。」
看他左右,不見有女伴。
「邵兄你來了多久?」
「有一年了,」邵令侃答,「家父看中了這裡的地皮。」
「也已經漲足了吧?」開明有點懷疑。
「很難說,」他笑,「七十年代港人也那樣想,可是以後又漲上十倍。」
「此處地大。」
「但是交通方便,靜中帶旺的住宅地皮卻不多。」
「你是來做買辦?」
邵令侃呼出一口氣,「在家我不得寵,故刺配邊疆。」
「我聽說邵先生非常喜歡你。」
邵令侃笑,「不過遠有遠的好處,將在外,馬虎點也交得了差,不過,確是讓兩個妹夫比下去了。」
許開明連忙欠身。
這時他們身後出現一名洋女,天然金髮,高挑身段,穿大紅緊身裙,手搭在邵令侃肩上,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他並沒有介紹她,想必這種女伴常常換,兔親戚記住芳名,她投下一個笑容又走開……
開明忍不住問:「你仍然獨身?」
邵令侃笑笑,「單身漢做慣了,千金不易。」
「可是我聽說一一」
「貝秀月?我已經罷乎了。」
開明衝口而出:「為什麼?」
「一則父親說,名義上,她同子貴一樣,是我妹妹。」
「可是你倆半絲血緣也無。」
邵令侃答:「但華人想法不同,不好向親戚交待。」
「一則呢?」
邵令侃十分感慨,「要是我真豁出去,家父亦無可奈何,可是秀月這個人,難以捉摸,我連一成把握也無,就徹底犧牲,未免不值。」
開明不出聲。
「我們約會過十來次,卻根本不知她想什麼喜歡什麼,我老覺得她神思不屬,即使精神好的時候也冷冷地等我施盡百寶去襯好她,開明,人活到一定年紀多少有點自愛,我為自己不值,這樣下去,即使結婚,又有什麼快樂?」
開明低下頭。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開明點點頭。
邵令侃略黨安慰,「於是我知難而退,同自己說,放棄吧,邵令侃,在她眼中,異性均是糞土。」
許開明笑了,用手旋轉咖啡杯。
邵令侃用乎搔搔頭,「可是我始終不能忘記她,開頭,以為那是她長得美的緣故,可是不,你看洋女,均大眼高鼻小嘴,雪白肌膚,身段美好,可是不難把她們丟在腦後。」
說到這裡,十分困惑,雙目看在遠處。
邵令侃說下去:「秀月有一股耐人尋味的神情,像一個謎,我好想破解,可是兜來兜去,不得要領,驀然驚心,她是一個令你虛耗一生的女人,所以我不後悔我的選擇,畢竟一個男人還有許多其它的事要做。」
邵令侃語氣無限惋惜。
許開明沒想到大舅會對他傾訴心事:
那洋女回來了,身上衣服已經換過,手上拎著大包小包,顯然在附近商場甚有收穫,她笑靨如花地吻邵令侃臉頰,到另外一張桌子坐下。
開明識趣地笑說:「我們再聯絡吧。」
「開明,看到秀月替我致意。」他歎口氣。
開明一怔。
邵令侃是聰明人,立刻問:「你不知道她住在灰點?」
許開明笑,「都來了。」
「可不是,全世界華人設施最齊備的西方都會,也數是這裡了。」
開明與他握手,只見那邊媚眼一五一十拋向邵令侃,小小投資,即大量回報,這才是生意眼。
開明向他道別,回到停車場,只覺腳步有點浮。
他把車子駛到灰點,看著浩瀚的太平洋,直到黃昏。
他知道她與他看著同一個海。
車子裡電話響了。
「開明,」是他母親,「孩子們找你。」
許開明如大夢初醒,駕車回家。
接著一段日子,開明為新辦公室奔走,轉瞬三個月過去,子貴趁寒假過來看孩子們。
「住什麼地方?」開明問她。
「秀月處。」
開明低下頭,姐妹倆己和好如初。
「你沒去過她家?」
「我沒同她聯絡。」
「來,我帶你去參觀。」
車子駛進西南海旁大道,再轉入幽靜內街,停在一座大宅前。
子貴說:「兩畝半地,主宅仍在裝修,她與管家住工人宿舍,那裡也有四個房間。」
開明不語,這當然不干山本或是吳日良的事,這是另外一筆帳。
子貴看開明一眼,「當地有本好事的英文雜誌做過調查,列出溫埠頭二十名豪宅,秀月這間是第三名。」
開明說:「奇怪,每個城市都有這種三八的刊物。」
子貴笑答:「天下烏鴉一樣黑。」
秀月站在大門口等他們,怯生生,天氣已經相當寒冷,她卻沒披大衣,只穿灰色凱絲咪毛衣與緊身褲,雙臂抱在胸前,瑟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