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悄悄的一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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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廣田心裡一直掛念那段啟事,晚會結束,如釋重負。

  第四天。啟事消失了,一共只刊登了三天。

  或是說?已經刊登了三天,該看見的人應該都看見了。

  文樞帶了大聲剪報來看廣田。

  她稱讚:「人們心目中的女作家應當如此秀麗吧,大眼睛,書卷氣,不說話。」

  「謝謝你。」

  「別謝我,這是大眾日報副刊記者的話。」

  廣田都不敢看,抑或、她一直都保留這個習慣,她不讀任何有關她的書評、訪問,只管埋頭苦寫。

  文樞在廣田家吃了早餐才走。

  李和問:「她來幹什麼?」

  廣田笑嘻嘻問.「你說呢?」

  李和一怔,漸漸會過意來。指著自己鼻子,「我?不不不,不可能。」

  廣田笑問:「為什麼不可能?」

  李和抓著頭,「大家象兄弟姐妹一般……」

  廣田只是笑,不出聲。

  半晌李和說:「她太愛說話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廣田已經寫下第三集故事摘要。

  抬起頭伸伸酸軟手臂,發覺李和凝視她,廣田臉上一個問號。

  「啊」李和說:「你仍用紙筆,今日很少人用紙與筆寫字了,很有趣。」

  廣田卻最喜聽沙沙寫字聲,像蠶吃桑葉。

  「不過,江信恩也用手寫,一次,他興致來了,用電腦打字,編輯嚇一大跳,懷疑不是真跡。」

  廣田側頭思考一個小節。

  李和又說:「他住這間屋子的時候,我來過一次,真是高朋滿座,往來無白丁。」

  廣田也有點嚮往。

  「我記得他們喝很多酒,爭看講話,從某名家小說其實浪得處名到本市政治前途,以及哪一國哪個城市最適合華人居住,到城中緋聞,天南地北,無所不談,真正有趣,令人神往。」

  他伸一個懶腰,又繼續工作。

  下午,文樞又來了,買了一大盒糕點,人人有份。

  「李和呢?」她張望。

  廣田說.「在偏廳小睡。」

  「他每天都午睡?」有點好奇。

  廣田想一想,「有時實在累了,便眠一眠,又可以做到凌晨,像部機器。」

  文樞說:「這樣的夥計,一個勝十個。」

  「你也是,文樞,你們都極之能幹。」

  文樞看著廣田:「你給過婚?」

  廣田點點頭。

  「是一段不愉快經歷?」文樞像是有點越界。

  廣田輕輕答:「不如談其他題目,文樞,你在哪間大學畢業。」

  「呵是,多倫多人學新聞系。」

  文樞有點羞愧,為什麼問人家不願意回答的難題,無禮兼無聊。

  可是忽然聽得廣田輕輕答:「所有不愉快的婚姻都是一樣的,毋須多說。」

  「是一人令另一人失望吧。」

  「說得很好,開頭之際,彼此都把缺點隱藏得很好,或是覺得所有不足之處都可以改過來,兩人同心合力,克服困難……想得太天真了。」

  這時李和出來問:「在說什麼?」

  文樞說:「去做咖啡,別打擾我們。」

  廣田卻說:「已經講完了。」

  李和捧著下午茶出來,「出版社打電話過來,說一萬本已經售罄。」

  廣田大惑不解,「才一萬?」

  李和反問:「你想在三天之內銷一百萬冊?」

  「不不。」廣田漲紅了臉。

  「王廣田這三個字已算一炮而紅。」

  「廣田,這是本市書店名單,每週末跑三家,巡迴演出,你看看有什麼遺漏。」

  廣田呆住。

  李和溫言說:「不准說不去。」

  「我──」

  「一定要去,每次換一套衣服,高高興興,幫小讀者簽名拍照。」

  廣田瞪大雙眼。

  文樞先笑了,「你會習慣的。」

  文樞說得對,開頭如坐針氈,但見到家長們及小讀者熱情,她也感動起來,漸漸不介意拋頭露面。

  她打扮隨便,白襯衫長褲,頭髮束腦後,十分瀟灑隨和。

  一個下午,自文字中抬起頭來,扭開收音機想聽音樂,忽然聽見一男一女在談論她的作品。

  「這樣的小故事都會走紅。時也運也。」

  「別妒忌別人,自己努力才是正經。」

  「唉,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

  「也虧得這王廣田,人長得倒還算大方漂亮。」

  「宣傳鋪天蓋地而來,據說銷三十萬冊還未歸本,這次的確落了重本。」

  「幕後自有功臣。」

  廣田熄了收音機。

  她忽然忍不住問:「你們為什麼不寫。嘎,嘎?」

  隨即笑起來。

  她忽然自抽屜拿出那個電話號碼,一下子下了決心,很鎮定地打過去。

  很快接通,那邊也是女生,聲音爽脆。「喂?」

  廣田清晰地答:「我看到你在報上刊登的做事,我也是一名受幸運之神眷顧的人。」

  對方像是鬆口氣,「原來你真的存在。」

  「是,我存在。」

  「我叫蔣佐明,你呢?」

  「我叫王廣田。」

  「王廣田……有一名女作家也叫王廣田。」

  「我就是她。」

  「啊,你把走紅歸功給幸運?」

  廣田點頭,「正是。」

  「我正在讀你的小說,寫得那樣優秀,文字一段段像圖像一樣吸引著讀者精魂,你走紅是遲早問題,同運氣無關。」

  廣田十分感動,「你太客氣了。」

  「看樣子,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她有點失望。

  「不不,你得聽我講完整個故事。」

  「那麼,見個面好嗎?」

  「在什麼地方見?」

  「第一次見面,在公共場所可好?」

  她設想得很周到,「在植物公園噴水池邊好嗎?」

  「明早八時,你起來沒有?」

  「送了女兒上學,我立即來。」

  蔣女士奇問:「作家不都是深宵寫作白天睡覺嗎?」

  廣田笑,「那些都是天才作家。」

  蔣佐明也笑了。

  「怎樣相認?」

  「你的長相已無人不識,我,我是傷殘人士,我只得一條腿,明早見。」她掛上電話。

  廣田呆在那裡。

  一個只得一條腿的年輕女子,一連刊登三日啟事,自稱幸運,真是奇哉怪也。

  她的樂觀,叫人感動。

  那天傍晚,許律師來了,見到綿綿,一手抱起,「王綿綿,你會法術嗎,把阿姨變回十年前的樣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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