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悄悄的一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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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也許,人家就是怕那個場面。」

  佐明也笑。

  羅天山忽然想起來,「伯母呢,這陣子比較少見她。」

  佐明壓低了聲音說:「她最近行動有點古怪,時時不在家,神情有點恍惚。」

  羅天山喊出來:「啊。」

  「你也那樣想?」

  羅天山連忙否認,「我什麼也沒說過。」

  佐明頹然,「她一定是瞞著我偷偷結伴上賭場。」

  羅天山笑出來。

  「咦,你笑什麼?」

  天山握著佐明的手,「你真可愛,不不,佐明,你放心,我相信伯母並沒有沾染不良嗜好,我覺得她好似找到感情寄托。」

  佐明要把這番話翻譯成為白話.「呵,你指她已有男朋友。」

  天山點點頭。

  佐明十分吃驚,「這樣一把年紀了,」她在客廳不安地踱步,「只怕會墮入人家陷阱,」她又急躁地歎口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麼會這樣愚蠢。」頓足。

  羅天山訝異說:「佐明,我不敢相信你會講出這樣的話來,何等自私狹窄,伯母正當盛年,為什麼不可以結交異性朋友?」

  「早些時又還好些,現在真怕她惹人恥笑。」懊惱之極。

  「早些?早些她要照顧你,是你自己說的,十足歲了媽媽還幫你刷牙穿衣,管接管送,教功課煮膳食,嘿!」

  佐明不服,「我無私心,我只怕她受騙。」

  說著,委屈地落下淚來。

  羅天山說:「你怕失去她。」

  佐明還要嘴硬,「不,我巴不得她快樂。」

  「那麼,千萬不要阻止她。」

  「快五十歲了,都更年期了,還結交男朋友。」

  天山說:「是,好死了,女兒已經成年獨立不需要她了,她還活著幹什麼?」

  佐明惱羞成怒,「羅天山你信不信我把你攆出去。」

  羅天山投降,「那人是誰?」

  「她的老同學。」

  「那很好呀,接受這件事,佐明。不要難為伯母。」

  佐明怔怔回憶母女一起度過淒苦但溫馨的歲月,低下了頭,哭泣不停。

  佐明緊緊擁抱他,鐵人流淚,真是意外。

  過幾日,佐明與那位章信懷先生見了面。

  他欠欠腰向佐明自我介紹:「我是曼密寧的師兄,當年她讀歷史,我修地理,感情很好,後來……失散一段時間,最近才重聚。」

  佐明可一點也不含蓄:「為何失去聯絡?」

  章先生無奈,「當年美國賓夕維尼亞大學給我一個獎學金,我是窮學生,不能帶著曼寧走。」

  「啊。」

  「兩年後聽說曼寧已結婚生子。」

  「你呢?」

  「我的前妻是意裔美籍人士。」

  「可有孩子?」

  「沒有。」

  這時,佐明的母親詫異地說:「你問得太多了,真沒禮貌。」

  「不,」章先生卻說:「我願意回答。」

  「結婚多久?」

  「兩年,生活實在清苦,我到新加坡大學任教,當年算是開荒牛,工作時間長,天氣炎熱,她忍受不住離鄉別井之苦,要求離婚,到澳洲發展,自此失去音訊。」

  「之後呢?」

  「佐明,你像審問犯人。」

  「她的確在念法律。」

  連佐明都覺得章先生好涵養工夫。

  「後來再也沒有遇上合適的人。」

  「可是,人海茫茫,你與母親是怎樣又遇上的?」

  章信懷也有點大惑不解,「是一位許律師通知我,曼寧患病,住院已有一段時間。」

  「又是許律師!」

  「是,我也覺得奇怪。這位許律師是什麼人?她為什麼知道我對曼寧依然念念不忘?」

  「你對她真的不能忘懷?」

  「越來越想念,我趕往醫院一看,原來曼寧同當年一模一樣,一點也沒變。」他寬慰地笑,「佐明,我想徵得你同意,我打算向你母親求婚。」

  佐明問:「你會帶她去星埠?」

  他點點頭。

  「我呢?」佐明頓感彷徨。

  「你可以來探望我們,也可以考慮與我們同住。」

  「媽媽戴心臟起搏器……」

  「那邊醫療設施都很好。」

  佐明轉過頭去,「媽媽--」聲音已經哽咽,忽然大聲號啕起來。

  終於失去媽媽了。

  不過。是一次愉快的失落。

  她一生加起來也沒有哭得那麼多,眼泡腫起,心裡卻覺痛快快,眼淚洗滌體內毒素,衝出體外,乾乾淨淨,蔣佐明可以重新挺起胸膛做人。

  她終於聽到了她在等待的電話。

  對方也是年輕女子,聲音有點遲疑,「我看到你在報上刊登的啟事,我也是一名受幸運之神眷顧的人。」

  佐明把握機會,爭取她的信心。

  她倆約了地方見面。

  佐明想,原來,那位先生所幫助的,全是有需要的單身年輕女子。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共同點。

  蔣佐明用了一日一夜講完她的故事。

  佐明沒想到對方是一位寫作人,單身母親,帶著一個幼兒生活。

  每一個單身母親背後都是一個曲折的故事:曾經深愛一個人,對他有憧憬,並且認為可以養育下一代,結果又剩下婦孺獨自過活……

  蔣佐明與王廣田十分投契。

  廣田神情秀怯,活脫似個文人,她說話帶著猶疑,不大肯定,明顯地欠缺信心。

  已經這樣出名了,仍然小心翼翼。

  這是正確的,切莫一點點成績,便挺胸凸肚,自招滅亡。

  一早,阿順回來工作,看見她們還坐著那裡說話。沒換過衣服,可見她倆通宵不寐。

  這時,佐明卻揉了揉眼睛,「困極了。」

  「請到房間睡一會。」

  「不好意思,我回家去休息。」

  「我們還沒有講完話。」廣田非常喜歡這個新朋友。

  佐明拍拍她肩膀,「那我不客氣了。」

  講了一宵話,耗盡了精力,不喜歡說話的人不知道說話需要多大力氣。

  佐明看見寢室一片象牙白,異常樸素整潔,簡約主義,一點多餘的擺設都沒有,非常欣賞。

  她蓋上薄毯子,悄悄入睡。

  廣田聽過故事,感慨萬千,原先,她以為自己最慘,最苦,最不堪,聽了蔣佐明的過去,才知道應當慶幸四肢健全。

  她不敢抱怨半句。

  這時,保母進來說:「綿綿有熱度,量過是101 ,為安全計,總得看一趟醫生,無論什麼疫症,開頭總是發燒咳嗽,像感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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