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脫摩輕輕說:「我查過了,寧波是平靜的波浪之意,你姓江,意含一生無風無浪舒服寧靜,是好祝兆。」
寧波抬起頭笑一笑,「謝謝。」
「我今年三十一步,結過一次婚,已經離異,沒有孩子,出身良好,無毒癮無犯罪記錄,波士頓大學畢業,現住紐約長島。」
寧波點點頭。
他為什麼把身世告訴她?
「寧波,你會嫁給我嗎?」
寧波嘴裡都是芝士蛋糕,聞言兩腮鼓鼓地看著那洋人,半晌才把食物嚥入,「不。」
「我是真心的。」
「不。」
「你不信一見鍾情?」
「它沒發生在我身上。」
「我也沒想過這種事會降臨到理智型的我身上。」
寧波輕輕說:「是這個都會的人與事叫你迷惑了,回家,好好睡一覺,你準備忘記此事。」
沒想到拉脫摩也笑了,她誤以力他是鄉下小子,一出城,便嚇走了三魂七魄。
只聽得寧波又說:「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向我求婚。」
拉脫摩有點意外,「何先生沒提及過?」他倒是伶俐得很。
「何某只是我的工作拍檔。」
拉脫摩微笑。
寧波站起采,「我有事,要回家了。」
「我不會放你走。」
寧波詫異地問:「你打算怎麼樣?」
那外國人一時答不上來。
寧波替他整一整領帶,「傻子,明天你就將此事擱腦後了。」
「不,我不會。」
寧波又笑,「那麼,你大可離多別井,放棄優差在這陌生的城市裡從頭開始,克服生活,陪伴我左右。」
噫,原來這目光淒迷的漂亮女子一點都不糊塗,說話一針見血,分析事理無比清晰。
「來,送我回家。」
拉脫摩低下頭,「你不會訕笑我吧?」
「我不是那樣的人,」寧波笑笑,「有機會我們都會娛樂一下自己,墮入愛河,有些人在三兩載後恍然大悟,跳出愛網,有些人樂而忘返,更有些人一下子清醒了。」
拉脫摩利用一個中午,戀愛了幾小時。
寧波安慰他:「我十分明白這種心情。」
拉脫摩說:「事情還沒有完結呢!」
「當然不,」寧波成全他,「以後我們還是好朋友。」
拉脫摩莞爾,「寧波,我愛你。」
這上下的愛與前兩個鐘的愛已經截然不同,寧波放心了。
她這時才看清楚了他,不能因為他愛她就看低他,拉脫摩英俊爽朗,最漂亮的是一頭蜜糖金棕色頭髮,一雙手強壯有力,擁抱起女性來一定具保護力,剛才如果沒有說不,此刻已可私奔到系裡島或是類似的地方去,反正在今時今日,衝動的婚姻與周詳的婚姻同樣只能維持兩三載。
寧波輕輕握住他的手,拉脫摩有點意外,十分喜悅。
然後他倆友誼地道別。
正印在家已經等了半小時。
她像是第一次發現:「這個家多麼冷清,一點人聲都沒有,傭人老是睡午覺。」
寧波咳嗽一聲,「你肯搬回來嗎?」
正印吐吐舌頭,「我才不幹。」
「回娘家也好,帝著孩子,互相有照顧,我親手替你挑一個保姆。」
正印有點訝異,「你不排斥這個孩子?」
「笑話,什麼人會遷怒一個嬰兒?」
正印開杯地笑,「謝謝,謝謝,寧波,我正需要你支持。」
「是嗎?我還以為你打算獨力應付千軍萬馬。」
正印嫣然一笑,「需要嗎?我有嫁妝,我自生自養,管別人什麼事。」
「有錢女至多特權。」
正印微笑,嘴角卻有點落寞,過一刻問:「你不問我孩子父親是誰?」
「我想是誰沒有什麼分別,是邵正印的嬰兒,就是我的外甥。」
「寧波,你永遠感人肺腑。」
她倆緊緊擁抱。
「現在,讓我們談談細節問題。」
「請說。」
「你打算繼續工作?」
「我剛升了級,這是我的事業,我不準備放棄。」
「公司人事部怎麼說?」
「沒問題,照樣提供產假。」
寧波這時覺得正印的勇氣可嘉,非比尋常,可是,這是一種沒有必要的愚勇。
「或許,可是告假半年。」
「那多悶,別替我擔心,我會把他人奇異的目光當作娛樂。」
「好,最後一個問題:你打算什麼時候把真相告訴你母親?」
這時候,有人啪一聲開亮了客廳中的水晶燈,大放光華,寧波與正印轉過頭去,發覺方景美女士站在門口。
她說:「我都聽見了。」
「母親。」正印站起來了。
方女士歎口氣,「對於女兒,我一直教一直引導,不住忠告,可是她從不加以理會,最終走她選擇的道路,我當然失望,可是也不得不尊重她的意願,默默支持她,女兒,過來。」
母女緊緊擁抱。
寧波不由得鼓掌。
她取過外套,她也得去看看自己的母親了。
方景惠老師正好在招呼一班學生,在座還有幾位家長,對老師均十分恭敬,方老師理所當然享受這等待遇,寧波甚覺安慰,工作雖然辛勞,最後卻往往帶來最大的榮譽與滿足,這是一生躲懶逃避的人無法享受的成果。
寧波坐一會就離開。
前些財候遇見父親,論調仍然與二十年前差不多,他說:「一本雜誌做了個調查,問十二至十六步少年閒時做何消遣,竟有百分之十五答睡覺!還有人說玩電子遊戲機,看電視、去演唱會、閱漫畫。唉!太不長進了,世風日下。」一直搖頭。
寧波十分吃驚,駭笑:「爸,那都是正當娛樂嘛!我也最愛睡午覺。」
「為什麼不看書?嗄,為什麼不看書?」
「大部分的書都寫得不好看。」
《故爭與和平》寫得不好?《罪與罰》寫得不好?《白癡》寫得不好?」
寧波只得一直笑,「與我們這時代脫節嘛,毫無共鳴。」
「朽木不可雕也。」
「爸,我有事,先走一步。」
到了中年反而好了,事事看不入眼可推委給代溝,社會日漸富庶,隨便寫一點稿都能應付生活,到處都有人請吃飯,不怕寂寞。
最孤清的是江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