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家裡只剩你一個人?」
她聳聳肩,說道:「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很無所謂。
「那位女士——」我還是忍住了,掌珠只是我的學生,不是我的朋友。
「她是一位歌星。」
我忍不住笑出來。
「現在你知道我努力反對的原因了?」掌珠問道。
「也不是道理,你父親要是喜歡……何必替他不值。」
「蜜絲林,你對我疏遠了是不是?」她問,「你對我們都疏遠了,你心中氣我們是不是?」
人活著多少得受點氣。誰不氣。不然哪兒有人胃潰瘍。
我現在什麼都獨立,經濟。精神,想想都開心。「開心?」
我沒有恐懼。
我對何掌珠打起官腔,「想想你的功課,你現在除了致力於功課,實在不應再另外分心。」
「爹也是這麼說。」
「你現在快樂了?」我取笑她。
她掩不住笑,「自然,但蜜絲林,我老覺得你的功勞最大。」
「什麼功勞?拆散人家的姻緣?」我笑問。
星期六下午,獨自在看電視,門鈴響了。在這種時候有人按鈴,一定是媚,大概是她開車出來逛,逛得無聊,上來看看我。
我摩拳擦掌的去開門,打算吃她帶上來的水果,她從不空手上來。
門一打開,是個陌生女人。
「這裡是二十八號十二樓。」我說:「A座。」
「姓林的是不是?」她問。台灣廣東話。
我對台灣女人不是有偏見,而是根本覺得她們是另一種生物,無法交通。
「是。」我說國語。
她也改用國語,「你會說國語?太好了。」
我淡淡的說:「我的國語比你講得好。」
她忽然搶著說:「我也讀過大學。」
我失笑,「我甚至不認識你,而且,不打算開門給你,你有沒有念過大學,關我什麼事?」
「可是你認識何德璋,是不是?」她問。
「是。我見過他數次。」我說。
「我警告你,你別旨意會在我手中搶過去!」
「搶誰?何德璋?」我瞪目。
「你當心,我在香港很有一點勢力!」
「哦,真的?港督是你於爹?你常坐首席檢察官的車子?」我笑。
「你當心一點!」她彭彭的敲著鐵門。
「貴姓大名?」我問她。
「錢玲玲。」她說,「怎麼樣?」
「好的,警察會找你談話。」我動手開門。
「喂喂喂——」錢玲玲急起來。
我說:「你犯了恐嚇罪,我是香港居民,並且是納稅人,你回去想仔細點,我不但國語說得比你好,將來上法庭見面,英文也肯定說得比你好。」
我關上門,拿起電話,撥一○八,詢問附近警察局號碼。
門鈴又響起來。我知道是那個女人。我撥了警局號碼,簡單他說明門外有人騷擾我,叫他們派人來,我拿著話筒叫他們聽門外瘋狂的按鈴聲。
我很冷靜。
不多久警察便來了,他們在門外說:「請開門,小姐。」
我開了門,那個姓錢的女人進退兩難,夾在警察當中青白著面孔。禍福無門,惟人自招。
我跟警察返警局落案,要求保護,把故事由始至末說一遍,取出我的身份證明。
「我是中學教師。」我說。
那歌女堅持說:「可是我未婚夫的女兒告訴我,她父親的新愛人是她!」她用手指著我。
警察說:「小姐,無論怎麼樣,你不能夠到任何私人住宅去按鈴,指名恐嚇,如果對方身體或精神受到傷害,你會被起訴。」
錢玲玲嚇得什麼似的。
我說:「我想請你們把何家的人傳來問問話,這件事跟我的名譽有莫大的影響。」
「是。」他們打電話到何家,然後派人去請何掌珠。
掌珠到的時候我說:「你給我的麻煩還不夠麼?」
第七章
掌珠哭了,「我見她一直打電話來追問爹的下落,又恐嚇我,只好捏造一些話來告訴她,打發她走,沒想到——蜜絲林,請你原諒我——」
我說:「這件事與我的名譽兼安全有關,我一定要落案,免得被人在街上追斬,做了路倒屍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錢玲玲也回頭來道歉——「我實在是誤會了……」
我拂袖而起,「你在香港的勢力這麼大,錢小姐,我不得不小心從事!」我跟警方說:「有什麼事請隨時通知我。」
回到家時間已經很晚。
電話鈴在黑暗中響起來,一聲又一聲。
我轉過身,靠起來,扭亮床頭燈。
電話鈴還在響。會是誰呢?
我去接電話,只拖著一隻拖鞋。
「誰?」我問。
「林小姐?」
「誰?」我的聲音尖起來,半夜三更,一個獨身女人接到神秘的電話,我哆嗦一下,看看鐘,三點一刻。
「我是何德璋。」
「是你!大忙人回來了!」我馬上諷刺起來,「你可有看看現在是什麼時間?」但卻不覺鬆了口氣。
「林小姐,很抱歉,我還在紐約,剛才掌珠跟我通過電話,我決定盡快趕回來,林小姐,這次完全是我們家的不是,我希望你可以回警局銷案。」
「你真以為我是鬧著玩的?你情節省開銷,掛下電話吧。」
我摔下話筒,回到床上,經過這麼多年,我的電話居然還沒有摔壞,真值得詫異。
第二天下班我到弗羅賽太太家去喫茶。
她說:「你的情緒看上去穩定得多了。」
「是,為什麼不呢——激動又補救不了事實。」我躲在她家的紗窗簾後面。
我把紗披在頭上臉上,冒充著新娘子。
又把花瓶裡的花捧在手中。
「我像不像新娘?」
「翹,你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她說,「新娘打扮很適合你。」
「比利時紗邊,將來我的禮服要比利時紗邊的。」我說。
「那麼他最好賺多點鈔票。」弗羅賽太太笑。
「我喜歡能賺錢的男人。」我仰仰頭。
「是嗎?」
「除非我愛上了他。」我歎口氣。
「吃點心嗎?」弗羅賽太太笑,「今天有奶油撥蘭地捲。」
「吃!吃!」我說,「拿出來。」
她用著的廣東娘姨白衣黑褲地走出來,服侍我們吃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