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喜歡她的。」
「她會喜歡我嗎。」
「她會幫助你培養自信。」
夏彭年瞭解李平。
她有一隻腳叉在過去的泥淖裡,無論換上哪一雙新鞋子,都覺得泥漿礙事,讓她耽在屋裡,陰影日深,不如叫她出外吸吸新鮮空氣。
第六章
李平當下問:「我能做什麼,接待員?」
「李平,你要是堅持這麼想,沒有人能夠幫你忙。」
「對不起。」
「朱明智會教你。」
這幾天李平去朝見朱小姐,一見面,就知道她們可以成為朋友。
她就是李平羨慕的大都會女性代表:漂亮、正直、智慧,能幹、果斷、爽朗,沒有任何後台,獨獨靠學問及努力做到這個地位。
李平不由自主的崇拜她。
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朱明智人如其名,在李平沒有出現之前,她召集三十多個下屬開過會議,半真半假的說:「我們有位新同事,下個月來上班,大抵你們都知道她的身份。這個燙山芋,我並不想接,但是不得不接,只得視為一項挑戰。我要你們速速搞通思想,新同事在位期間,我不要聽到一言半語有關她的閒言閒語,以免連累他人,即使不能成為她的朋友,也請聽其自然。我個人的想法是:每個人都應該得到一個機會。」
手下諸大小將領一律會心微笑。
照說,像夏彭年這樣的人,再寵一個女人,也該把她擱得遠遠的,公私分明。竟然把她放在左右,要朱明智培訓她,可見已經著魔,無可救藥。
一向英明神武的老闆居然行此愚著,犯此奇險,反而令他們覺得此舉浪漫無匹,心一軟,原諒了他。
李平進到這間空氣調節恆久維持在攝氏二十五度的辦公室,有點怯意。
朱小姐接見她,看到李平紅花綠葉的套裝配金色假首飾以及一雙翠綠困金邊的鞋了,便在心中暗呼,上主,我如何應付這個女子呢,她簡直是個一人馬戲班嘛。
但是朱明智隨即看到她謙卑的眼神及有禮有姿態,李平的身體語言傳達清楚的訊息:她衷心願意學習。
朱明智中文雖然不大靈光,也不由得想起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這句諺語來。
她決定給她一次機會。
「請坐。」她對李平說。
「謝謝你。」李平說。
啊已經不容易了,她不是沒有神志的。
「你是我個人助理。」
「是,多謝朱小姐栽培。」
朱明智從沒聽過這種老式對白,大吃一驚,繼而歎口氣。
夏彭年派這個任務給她的時候,曾經說:「賦你全權,絕不干涉。」
她答:「彭,你要開除我,不必來這麼陰險的毒招。」
朱明智對訓練哈佛管理科碩士都不感興趣,何況是一個剛正在學英語會話的女孩子。
但是夏彭年說:「我覺得你倆有許多相似之處。」
這句話感動了她。朱明智在工作十年後才進修獲得大學文憑,一直認為是項成就,於是不再言語。
況且三五七天後,這女郎玩膩了,起不了床,該場匪夷所思的遊戲即告結束。
李平「上了一天班」,接觸到城內一群年輕才俊,他們與夜校的同學、日本料理店的夥伴,以及她過往接觸到的有很大的分別:老練、世故、自律、有禮,對她突出的外型像是視若無睹,十分客氣,但難以親近。
那八小時內,李平捧著朱小姐指定要她閱讀的文件,起碼有三十次以上同自己說:回去算了,回去做一隻寵貓算了。
但是鼓起勇氣,熬下去,捧著字典苦苦查閱商用詞語。
夏彭年並沒有過來看她,他成天要開會。
午飯,與朱明智一起吃。
李平靦腆的問她:「為什麼整間寫字樓的職員都似穿制服?」
朱一怔,「是嗎,這是你的感覺?」倒很新鮮。
「你們好像愛煞灰色。」
「我們?」朱明智啞然失笑。
「為什麼?」
朱明智和顏悅色的回答:「我個人認為,工作時間,一件衣服,如果吸引到任何注意力,便不是好選擇。」
李平怔怔的,「我也要穿灰色?」
「你不必。」朱微笑。
李平想,我偏要跟風,向閣下學習。
下午,她接到卓敏的電話。
這個鬼靈精。
聰明的卓敏永遠找得到她。
「你在上班?」她訝異地問。
李平有點怕卓敏,只是笑。
「李平,羨明想見你。」
李平一震。
「你可方便出來?」
李平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也渴望見到王羨明。
卓敏又說:「沒想到我竟協助你們藕斷絲連。」聲音有許多無奈。
李平太知道卓敏,王羨明是她的剋星。
「我現在不方便說太多,明天中午等你電話。」李平不想被人看見她說私人電話。
卓敏吁出一口氣,「明天見。」
李平放下聽筒,朱明智便推門來,李平十分慶幸。
朱坐下便說:「我不欲你錯過一星期五天的學習,夏先生已同意你上課時間由上午九時至十一時,下課立即到這裡實習,你認為如何?」
李平當然知道這是命令,根本沒有徵詢的意思,朱小姐進來的時候她已經站起,這時回道:「是。」
朱明智笑一笑,出去了。
李平發呆。
這是幹什麼?
夏彭年為何要她受軍訓,他為何要栽培她?
上進是很吃苦的一件事,要提出抗議的話,還來得及,否則假期真正過去。
下班,她同司機說:「假如夏先生問起,說我去買東西。」
她走到時裝店,買了幾套朱式套裝,然後去搭計程車。
車駛到一半,李平與司機攀起來。
「你是車主還是租車開?」
年輕的司機在倒後鏡裡看清楚乘客的容貌,十分意外,是哪一個女明星呢,一時認不出來。
「租車,」他答:「一輛計程車連牌照兼首次登記稅要五十萬哪,哪裡置得起。」
「租車怎算?」
司機又看她一眼,「日更租金一百元左右。」
「收入多少?」
「約莫三百。」
「啊,那也有兩百賺頭。」
「小姐,」司機笑了,「油錢由我們自負,一更賺一百,已算了不起,遇到塞車,血本無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