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錚也連忙說明身份。
「病人手臂因用污染針筒引致血管發炎,需要即時清洗處理縫合,她有毒癖,早日戒除,可救性命。」
「是。」
手術就在急症室進行,注射局部麻醉劑後,醫生剪開腐肉洗清膿血。
這樣可怕的傷口,譚醫生卻毫不畏懼,全神貫注治療,令立錚感動。
剎那間譚醫生彷彿是個頭戴金環的天使。
「我替病人驗血,觀察幾種傳染病,病人口腔潰爛,皮膚發炎,要留院醫治,看護會替她沖洗。」
她說話不徐不疾,完全沒有歧視偏見,只是以事論事,她對病人說:「你要振作一下,這次是手肘發炎,下次,細菌到達心臟,就會死亡。」
一個醫生眼中,眾生平等,才是好醫生。
她替病人縫合。
菲菲神智仍然清醒,她默不作聲。
看護把她推出去。
立錚輕輕說:「阿朱說她才離家三天,怎麼會搞成這樣。」
譚醫生不予置評。
「醫生,謝謝你。」
「這是我的職責。」
少群忍不住問:「你不覺可怕?」
譚醫生笑,「我見過蛆蟲自皮膚底下爬出來,半邊頭削掉仍活了三天的傷者,斷手、爛足、沒有什麼可怕,可怕是什麼樣的仇恨叫他們受傷。」
譚醫生去診治別的病人,那是一個遇溺的小孩。
立錚說,「還一直以為我倆最大膽。」
「我同你也很不錯了,在殮房進出自如。」
「譚醫生一定未婚。」立錚遺憾地說。
「你怎麼知道?」
「誰敢娶她。」
「女子的學識,到了廿一世紀,仍然是一些男性的砒霜。」
忽然譚醫生又出現了,笑瞇瞇,「兩位在說我?」
立錚不好意思,嚅嚅地。
「多謝關心,我已婚,育有一子一女,已經在念小學。」
「啊。」立群漲紅面孔。
譚醫生又出去了。
「你看,立錚,閒談莫說人非。」
這時,看護過來說:「兩位,朱念慈想見你們。」
「她怎麼樣?」
「已經在樓上十七號病房。」
她倆乘電梯上樓找到病房,大房裡約有七八張病床,逐張數過去,都沒看到朱念慈,只剩近窗那一張。
她們走近一看,嚇一大跳。
只見有一個人伏在念慈身上,頭臉看不清楚,只知他是個壯男,光穿一件背心,強健的雙臂肌肉賁起,有皮膚的地方全部密密麻麻繡青紫色紋身,像件緊身衣一樣,看上去無比詭異。
可怕,他像一隻野獸,伏在己撲殺小動物屍身上。
少群有不吉預兆。
「你,你是誰?」
他慢慢蠕動身軀,雙臂一晃,像兩條大蟒蛇,十分驚人。
他抬起頭來。
呵,奇怪,面孔出奇地英俊,一頭烏亮的頭髮,濃眉大眼,一臉敵意,他左手五隻手指緊緊扣著朱念慈的手,此刻忽然鬆開。
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朱念慈輕輕招呼她們。
看護替她洗刷過,梳通頭髮,露出一張白皙的臉,有三分似朱警官,休養好了,或許更像。
少群問:「那是你男朋友?」
她點點頭。
「戒除毒癮,回到正常的世界來。」
朱念慈牽牽嘴角。不出聲。
「那種通體紋身的人不適宜做朋友。」
看護走近,「病人患乙型肝炎及肺結核,需耐心服藥治療。」
少群說:「回到姐姐身邊去。」
朱念慈笑了。
「你覺得行不通?」
「她上班,我幹什麼?」
「上學、進修、學一門手藝。」
朱念慈搖頭,歎口氣,「我就是不喜歡那種生活,像姐姐,讀完了書,千辛萬苦找到這份工作,槍林彈雨,冒生命危險,為著什麼,不過是三餐一宿,我不會跟她回去,葉承浩會照顧我。」
立錚不出聲,她這番話似有點歪理。
「我從未想過長命百歲,躺在養老院裡等子孫有空來看一眼,我這種出身的女子,事事不如人,只有在享樂的時候,比你們去得盡,我不會回頭。」
少群問:「你不痛苦?」
朱念慈笑,「你也有痛苦呀,讀過大學就永無煩惱?」
立錚不想與她越扯越遠,轉頭同少群說:「請朱警官馬上來。」
這時,朱念慈索性閉上眼睛。
少群走去打電話,立錚一個人看著窗外,耳畔是其它病人輕微的呻吟聲。
「你是我姐姐的朋友。」
立錚看向她。
「你樣子那麼嚴肅,學識一定非常好。」
立錚不出聲。
她忽然訕笑,「這位大姐,你可有試過男歡女愛?」
立錚僵住,她似被擊中要害。
「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吧,你只能想像,因為你太潔淨太高貴太孤傲,沒有異性接近你,不不,我不會到你的世界去。」
立錚變色,這個半人半獸般女子,執迷不悟,不願自妖獸世界走出來。
她十分清醒,因此更加失救。
立錚站起,少群剛回來,「你們說了些什麼?」
立錚不回答,拉著少群一起走。
「夢慈立刻到。」
立錚歎口氣,「讓她們姐妹慢慢談吧。」
「那女子可有悔意?」
「她根本不覺做錯,又怎麼樣懺悔?」
少群張大了嘴,又合攏。
在門口,她們遇見匆匆而來的朱夢慈。
「謝謝兩位。」她欲言還休。
「舉手之勞,不必多禮。」
朱夢慈匆匆去見妹妹。
立錚遺憾,「夢慈肯定永遠失去了她。」
走到門口,看到那滿肩紋身的年輕人蹲在路邊。
少群想走過去,立錚拉住她,「不必了。」
「為什麼,你怕?立錚,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畏懼。」
那年輕人也看到了她們,目光炯炯,做是發出綠油油的光芒,相當嚇人,她們走到東,他的目光也跟到東,追蹤著她倆。
少群走近他,「你叫葉承浩?」
那年輕人不出聲,倔強地看著別處。
「朱念慈病重,將要醫治,否則有生命危險,不論你背著她,或是她背著你,都沒有好處,你暫時避開一陣,待她康復,就是救她一命。」
年輕人不出聲,混身發散更強烈敵意,像靜電那樣,可以覺察得到。
「你們何以為生?」
少群伸出手想搭住他肩膀好好再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