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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輪到展航接過電話,那一頭傳來清晰堅定的聲音:「於太太,於逢長現在在慈恩醫院一O三號病房,請即來見他最後一面。」

  聲音鑽入展航耳中,趕都趕不走,他聽見自己說:「發生什麼事?」

  對方歎口氣,「你是誰?」

  「我是他兒子。」

  「他遇車禍受重傷,我們盡力挽救無效。」

  展航又問:「什麼樣的車禍?」

  「你們來了再說可好?」

  展航輕輕放下電話。

  於太太混身發抖,她問:「是誰開玩笑?」

  展航腦筋一片渾沌,扶著母親坐下,「我去一去醫院。」

  展翹說:「我也去。」

  「你在家陪媽媽。」

  於太太忽然握緊拳頭,「倘若是真的,我們都要去醫院。」

  展航點點頭,立刻召計程車。

  他陪著母姐一起坐後座,緊緊握住她們的手。

  三人手心都冰冷,展航脊背全是冷汗。

  到了醫院,展航腳步象踏在雲上,浮著飄向一O三號房,醫生已經在等他們。

  「於逢長在這裡。」

  急症室病床上躺著一個男人,頭臉身上都搭著管子,一地鮮血,走近了發覺他已生命跡象,皮膚上那種死灰色叫人戰慄。

  展翹一看,「不,不是父親。」她鬆一口氣。

  展航也說:「對,不是他。」

  根本不像,那人整張臉垮在一起,完全不像英偉的於逢長。

  可是於太太卻己沉默地握住丈夫的手。

  只有她認得她。

  醫生在一旁說:「一輛吉普車失控過線迎頭與他的房車相撞,他一點機會都沒。」

  於太太的頭軟軟垂下。

  「不,」展翅大聲說:「這根本不是爸爸。」

  這時,展航已漸漸認出父親的輪廓,他淚如泉湧。

  「肇事車主受酒精影響,根本不適宜駕車,警方己控她危險駕駛以及魯莽殺人。」

  展航把頭伏在父親胸前。

  展翹哭叫:「這不是他,展航你搞什麼……」接著,她也撲到父親身上緊緊抱住。

  醫生說:「於太太,我有話說。」

  於太太茫然抬起頭。

  醫生也十分為難,「於太太,我們知道這不是開口的時候,但是院方希望你應允捐贈器官。」

  於太太鎮定地站起來,「我同意。」

  醫生十分感動。「於太太,你是極之勇敢的女性。」

  不知過了多久,母子三人辦妥手續,回到家裡。

  展航還不相信是真的生了意外。

  父親的拖鞋選在一角,他的報紙丟在茶几上,昨日換下的襯衫還未熨好,然而,他永遠不會再回來。

  於太太很疲倦,她低聲說;「展航,替我接通電話,我得通知你大哥。」

  電話接到宿舍,是那邊時間清晨五時。

  於太太放下電話,輕輕說:「他馬上回來。」

  展航抬起頭,他等有人同他說:「啊哈,剛才一切,不過是個惡作劇,抱歉抱歉,於家現在可以如常生活了」,然後門匙一響,父親下班返來。

  於周容藻真是好女人,為著孩子,她如常主理家務,麻木地鎮靜,叫展翹與展航去上學。

  展航不放心,早退,回家推門進屋,看見大哥已經回到家裡。

  他身型高大,肩膊寬闊,使展航羨慕,呵。如果他即時可以長得大哥般強壯就好。

  兄弟二人緊緊擁抱。

  於展翅即時聯絡父親生前好友,這個世界仍然好人多過壞人,大都份人都願意援手。

  展翅忽然變成家長,他四處奔走,被亞熱帶都會的陽光曬得厘黑,他沉著緘默,領著婦孺共渡難關。一切辦妥之後,他把弟妹叫出來,他有話要說。

  「我後天返回安省繼續學業,展航,你負責照顧母親。」

  展翹臉色煞白,「你不留下來陪我們?」

  「不,」展翅十分堅決,「我一生前途維繫在這幾年,若果半途而廢,讀不到文憑,一輩子只好做小職員,永不出頭,以後學費生活費我自己會想辦法。」

  到底是女孩子,展翹苦苦哀求:「大哥不要走,留下陪我們……」泣不成聲。

  展翅好不理智,他溫言向妹妹解釋:「我的確是你們大哥,但將來上我還有其它責任,我會是人家的丈夫,孩子們的父親,我的眼光必需放遠一點。」

  展翹默默流淚。

  「振作一點,已經是不幸中大幸,倘若我們只得三五七歲,事情豈非更壞,展航,你一定要設法驅除家中的愁雲慘霧。」

  展航握住小姐姐的手。

  「父親有一筆人壽保險費用,不久便可發放,不用擔心,生活即使不比從前,也不會困苦。」

  展航沉默地低下頭。

  忽然之間,展翅也訴苦:「不久你們會發現,人生充滿苦難,這種悲劇天天在發生,當事人一定要努力克服。」

  展航輕輕說:「我明白。」

  「啊對,朱錦明律師會代表我們控告那司機,要求賠償。」

  於展翅實事求是娓娓道來,彷彿像說別家的事。

  展航不能像大哥那樣平靜,他聽到仇人的消息,握緊拳頭。

  「展航,你要記得那司機的名字。」

  「他叫什麼?」

  於展翅冷笑一聲,「她叫段福祺,是個廿一歲的女子。」

  段福祺。

  這名字在什麼地方聽見過?

  於展航想起來。

  啊,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名字,它不是張玉芳李寶珍,他想起來了。

  他見過她,他甚至坐過她駕駛的車子,她是富商李舉海的情婦。

  就是那個段福祺。

  於展翅說:「朱律師代表我們要求賠償三億。」

  展航不出聲。

  十億,一百億也補償不了損失。

  「失去的已經失去,永遠不會回來,只能夠要求金錢補償,懲罰對方。」

  那天,大家默默休息。

  半夜,聽到父親書房有聲響,展航本來睡不穩,立刻睜開眼。

  「爸?」

  像是父親在電腦前工作。

  「爸?」

  他走近書房,看見母親倒在地上,手足不住痙攣,他趕去扶起她,發覺她口吐白沫,已經失去知覺。

  展航大叫。

  聲音使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嗓子幾時變得這樣破啞,這樣悲愴,像一隻受傷無助的野獸。

  展翅自床上躍起撲出來,當機立斷,撥電話召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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