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高不出聲。
子壯歎口氣,「我同你何來時間精神再去發掘新人。」
「子壯,你真傳統,難怪可以做個好母親,別管閒事,快回去照顧幼嬰。」志高說。
「啊,對,我走了。」子壯答。
秘書走近,「鈴木先生說問候你。」
志高雙臂抱在胸前,不出聲。
她倒是不怕他會找上門來,他們哪會有這個空,這個不行,立刻找別人,都一樣,他們只戀不愛。
下班,她走到附近的獨身酒吧去。
叫一杯黑啤酒,酒保與她搭訕:「第一次來?」
一看就知道。
「你太緊張了,雙肩繃緊。」
每個人都那麼說。
「寂寞,想找伴?」酒保繼續發問。
忽然之間,有人這樣說:「森姆,別打擾客人。」
酒保噤聲。
有人坐過來:「我請你喝一杯。」
他是個英俊的年輕人,修飾得十分整齊,漆黑發亮的頭髮,淺褐色皮膚,寬厚肩膀。
「我叫司徒,這間酒吧是我的小生意。」
志高好奇地問:「你到什麼地方曬得那麼漂亮,地中海、南太平洋?」
他聳聳肩:「健身院,我們男人又不能搽粉。」
志高笑起來。
「人客還未到齊,來,我奏一曲給你聽,想聽什麼歌?」
志高遺憾:「我心中沒有一首特別的歌。」
「我給你一首:《我會記得你》。」
「好極了。」
他走到鋼琴前邊去,自彈自唱,琴藝歌聲都不怎麼樣,可是卻有纏綿之意。
酒保又說:「可愛的年輕人。」
志高點點頭。
「對你有意思呢,快把握機會,你不是到我們這裡來淨飲的吧。」
當然不是。
志高忽然找到不想回到乙新身邊去的理由:他的肌肉像豆腐,脖子與前臂曬黑了,胸膛卻灰白色,平日用名貴西裝遮醜,那個穿豹紋衣的美女很快會嚇一跳。
但是,志高卻沒有勇氣繼續在酒吧坐下去,她悄悄離去,呵,理智始終主宰一切。
無論男女,若慣性到這種地方來尋找慰藉,都會變得爛撻撻,往後,就沒有路了。
她只有回家去。
希望鈴木會笑著走出來,「不是說出差去了?」
但是四邊都不見有人。
這樣矛盾,當然不會開心,志高開門進公寓。
她獨自喝酒,忽然像是聽見門鈴聲,拉開門,空無一人,聽錯了。
志高沮喪,真沒想到她那樣在乎異性慰藉,真沒出息!她知道有幾個阿姨輩終身不嫁,也從來沒有男朋友,日子照樣過得很好,從不訴苦,多麼難得。
舊女性忍耐的美德無人能及。
志高捧著酒瓶睡著。
幸虧無論如何第二天都要上班。
醒來連她自己都嗅到難聞氣味,立刻漱口淋浴。
在收音機裡聽見「今日是一個陽光普照的星期六」,慘,無處可去。
連忙撥電話找子壯:「星期天有什麼好節目?」
「別來纏住我們,快快自己找個新男朋友。」
「喂!做人要講點義氣。」
「我們一家打算睡懶覺,別來騷擾,早警告過你,一個人屆時要組織家庭,否則公餘連個說話對象也沒有。」
「我會帶禮物來。」志高氣短。
「看你今日表現如何。」子壯笑了。
「今日有什麼大事?」
「今日孩子天。」
啊,差些忘記,同事們會帶子女來上半天班,介紹公司業務,讓三十多名小精怪發問,以便瞭解父母工作性質,真虧子壯一片好心。
志高連忙與秘書聯絡:「去買些蛋糕汽水文具之類招呼客人。」
「都已經辦妥,鄧小姐,你回來一看就知道。」
志高回到公司,只見一桌各式鬆餅及飲料,橘子蘋果俱備,她斟一杯咖啡喝。
凱菲取出一疊T恤,上邊印著小人兒字樣,準備分派給小朋友做紀念品,她真周到。
「我們還訂了鉛筆及拍紙簿計算機等禮物。」
「現在的孩子還稀罕這些嗎?」
「他們最渴望父母的時間。」
「今天,大概不用辦公了。」
話還沒說完,工程部同事已經帶著子女上來,為志高介紹。
志高發覺同事子女有一式的圓面孔大眼睛,額角飽滿,面色紅潤,還有,發育良好,神氣十足,一看就知道是幸福兒童,幾乎全部在國際學校讀書,講得一口好外語。
司機阿興的兩個兒子更了不起,在本地甲級名校年年考第一,說起功課,嘰嘰喳喳笑得合不攏嘴,彼此比較研究,不愁沒有話題。
志高寂寥地同秘書說:「就我同你是街外人。」
凱菲笑,「我若有孩子,會留在家裡做全職母親。」
「我最反對女子婚後放棄工作,總會有兩全其美的方式吧。」
「鄧小姐,你不一樣,你在家也可以搞好設計,交到公司即可,我們不行,不得不作出抉擇。」
志高想起問:「你男朋友今年畢業?」
「是,我們年底結婚,我已有儲蓄。」
「我送你們蜜月旅行做禮物,去遠些,夏威夷可好?」
「謝謝鄧小姐。」
人數多了,孩子們比到遊樂場還興奮,到處逛,又忍不住伸手觸摸,對各式電腦最有興趣。
不久,維平與維揚也來了,他們是熟客,先據案大嚼,繼續要志高阿姨表演節目。
志高讓他們見識最新的掌上電腦:無線,靠手提電話接駁傳遞電子郵件。
孩子們一下子學會,與志高在小小屏幕上對答起來。
這時志高淺色套裝上早吃了孩子們的黑手印。
有一個小男孩雙手上沾滿巧克力醬,索性在志高裙腳上抹兩抹才去翻書,你不能說他壞,他在家也一直那樣對待媽媽。
辦公室像打過仗一樣。
同事開心地說:「志高,公司德政,這是最佳親子活動。」
保母抱著維櫻上來,志高一時找不到子壯,小小幼兒伸出手臂叫抱,志高只得接過。
幼嬰忽然吐奶,保母不住道歉,志高的外衣泡湯。
志高坐下來喘口氣,忽然有人對她說:「你好。」
志高轉過頭去,看到馮國臻,「咦,貴客來了。」好不意外。
他笑嘻嘻看著志高。只見她頭髮有點凌亂,身上髒髒的,與平時冰肌無汗的樣子不同,此刻,她身上有奶酸味,特別有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