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真一醒,儀器立刻響起,看護隨即進來。
小川握住她手,「阿姨,我馬上去通知姐姐。」
程真頷首,小川立刻出去叫人。
看護微笑,「你今天怎麼樣?」
程真張嘴,喉嚨沙啞,「很好,發生什麼事?」
「肺炎,已不礙事,一星期後可以出院。」
程真十分遺憾,「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哎?」
看護詫異,「肺炎可引起若干併發症,足以致命,不容輕視。」
門一開,程功搶進來,見到程真無恙,淚如泉湧,伏在她身上。
看護看見說:「有這樣的弟妹多好。」
程真點頭,「你可以再說一遍。」
看護吩咐,「讓病人多休息。」
程真輕輕說:「還不去上學?」
程功與小川連忙應:「是,是。」可是雙腳不動。
這時,湯姆曾推門進來,程真微笑,真好,現在還多個女婿,他抱著鮮花及兩瓶健康飲品。
嘴裡抱怨:「人人移民後都身廣體胖,你怎麼會倒下來?」
他開了葡萄糖水瓶子遞給程真,程真一嗅,知是白蘭地,略喝一口,不動聲色,旋緊瓶蓋,這女婿有點意思,程功總算眼光不錯。
剛想說幾句好話,病房門又推開,這次來人是董昕。
湯姆立刻識趣地說:「孩子們,我們且迴避一下。」
他們三人退出去。
董昕走向窗前,「你看你。」
惡人先告狀。
程真沒好氣,「你看你才真,人財兩失,不知所云。
董昕沉默了。
程真後悔講出那麼難聽的話來,連忙喝兩口酒。
她問:「你來幹什麼?」
「文件準備好了。」
「為什麼不帶來醫院給我簽署?」
「待你出院再說吧。」
「多謝寬限。」
「程真,」他看住她,「孫毓川這個名字,對你有無特別意義?」
第九章
程真雖在病中,思維卻保持清醒,已經分手,還想知道更多,董昕真正食古不化,於是程真略略露出三分茫然,「孫太太對你那幢房子有不滿之處?」
董昕自然不會那麼容易放過程真,「有人看見你倆見面會晤。」
「孫太太來請教我種玫瑰之道,我只得把我們的園丁介紹她。」
「不是她,是他。」
「園丁哲利?他一向是定期十天來一次的。」
說到這裡,程真已忍不住露出笑意。
董昕凌厲地看著她,「好,我只當沒聽過謠言,我的律師說,如果我徹查,且找到證據,我的財產不必。」分你一半。」
程真終於忍不住,「董昕,你省省吧,開口閉口你的身家,你有多少錢,你儘管自己留著傍身吧,這上下我靠女婿女兒,也足夠吃一輩於,別忘記我還有一雙手,快走,好讓我耳根清靜。」
董昕無言,轉身就走。
程真這才發覺他瘦了不少,氣色欠佳。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他了吧?
到後來,總是斗講世上最難聽的話,使對方經歷人間至大的難堪。
所以,如果愛一個人,千萬不要與他同居或是結婚。
維持一個遼闊的距離,偶遇,可以愛慕的目光致敬,輕俏溫柔,不著邊際地問:「好嗎?」一年一次已經足夠。
程真落下淚來。
取過鏡子一看,病榻中的她十分枯乾黃瘦,這副樣子,只配見她不愛的人,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什麼顧忌都沒有。
她歪在床上睡著了。
再醒來,看見有人背窗而立,穿深色西服,程真咳嗽一聲,那人轉過身來。
程真露出失望的神色。
那人詫異問:「你在等一個人?」
程真點點頭。
「我是你的主任醫生史密夫。」
「你好,醫生。」
「那人,他沒有來?」他替她做檢查。
「沒有,醫生。」
「沒問題,康復後你會找到更多新朋友。」
「我也這樣想,醫生。」
「我的忠告是,天氣寒冷時,最好躲在室內,以免細菌乘體弱入侵。」
「是的,醫生。」
他拿起葡萄糖瓶子,「這種飲品,出院再喝。」
程真無奈苦笑。
她住了四天就出院了。
程功與小川一起照顧她。
這使她很得意,「看,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一雙好子女。」
各有前因莫羨人。
回到家中,看到一式一樣的考究花籃排開共有五隻,「誰送的?」去看卡片,見寫著袁小琤三字。
她沒有忘記她,天天致送敬意。
另外,書桌上一大疊信件及傳真待復,有事弟子服其勞,程功與小川把信讀給她聽,然後,由她口述,他們記錄。
孩子們照顧了她大半個月,一日,她決定上街,小川立刻說:「我來開車。」呵已經考到駕駛執照,真是一日千里。
在車上,程真問:「媽媽好嗎?」
「好多了,她問候你。」
「多拍點照片給她看。」
「這邊沖曬照片好不昂貴。」
「小意思耳,務必使令堂大人老懷大慰。」
到了目的地,趙小川才知道阿姨是去簽名離婚。
他黯然,可是卻沒發覺阿姨有什麼不愉快神色。
小川想,成年人控制情緒的工夫真是神乎其技。
只見阿姨聽律師講解了幾句,她連手套都沒有脫下,握著筆,簽下名去,結束了婚姻合約。
小川看到阿姨忽然笑了,似如釋重負的樣子。
他偕她離去。
在電梯大堂,他們碰到了兩位女士。
其中一位,是袁小琤。
程真一怔,袁小琤亦感意外。
程真立刻作出反應,「謝謝你的花籃。」
袁小琤面色平和:「不成敬意,你的身體大好了吧?」
「痊癒了,謝謝孫太太問候。」
袁小琤忽然說:「我已經不是孫太太了,我已與毓川離婚。」
程真不覺得意外,只是唯唯諾諾。
這時,又是趙小川這懂事的孩子前來解圍,「阿姨,電梯到了。」
他幫她穿上大衣。
這些日子,少了小川,還真不曉得怎麼辦。
程真向袁小琤道別。
回家的時候,程真叫小川開車到山頂去兜一個圈子,看到董昕起初蓋的房子豎起出售的牌子。
袁小琤只住了幾個月時間。
因為時間短,一切恍惚,更不真實。
車子調頭,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