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相信了。」世貞賠笑。
「待遇好嗎?」「過得去啦。」她已不願多說。
阿瑟聽得出來,「那,祝你前途似錦。」
「謝謝,再見。」世貞真怕她知道她便是恩人,若非她把在家孵豆芽的王世貞帶出去,哪有機會。
不,真正恩人是胡雅慈,是她把室友自床上拖起來去見光。
世貞坐在床沿,等雅慈回來。雅慈進門看見她未睡,心知肚明。
大家都是聰明人。「可是要搬出去了?」世貞頷首。
「什麼時候?」「明後天吧。」
「這麼快,可見是水到渠成,順水推舟,恭喜你。」
「你說,我該不該搬。」
「你心意早決,為何還來問我。」世貞歎口氣,「切勿誤會我是虛偽,我心彷徨。」
「世貞,有機會總得跳出去,你我可走的路又不是那麼多。」
才上個星期罷了,想在姐姐家搭張尼龍床睡都不可能。
世貞問:「我走了你呢?」「另外找房客。」
「你自己幾時搬?」
「我恐怕一輩子住小公寓做包租,我沒有那種運氣。」
「你太正經了。」雅慈微笑,「所以一輩子得不到桃花財。」
「是嗎,叫桃花財嗎?」雅慈說:「不知多貼切。」世貞睡了。
世貞這才知道做夢不見債主來追是那麼愉快的事。
第二天會計部預支薪水給世貞,真是特別恩恤,世貞已經窮到極點,無論如何捱不到月底。
那一日。她跟在童保俊身後去開會,跑了三個地方,十分勞累,二人無暇談私事。
到六時許童說:「世上最辛苦是小生意人。」世貞既好氣又好笑,「不是窮人至倒楣嗎?」「你說,世貞,最無出息的人可在幾歲退休?」
「我知道有些人恃父親有幾文一輩子也不用工作。」
他自顧自說下去:「三十五歲可以退休沒有?」
「要是你願意,馬上可以放下生意。」
「是嗎,那我每朝起床幹什麼?」「吃喝嫖賭。」童保俊笑,「那多空虛。」這時老劉推門進來,「王小姐,我陪你去看宿舍單位。」童保俊說:「速去速回。」他埋首工作。
車子開往山上,空氣較為清新,一轉頭,可以看到天邊橘紅斜陽。
單位門一打開,看到光潔硬木地。
客廳尚未有傢俱,書房及寢室卻已經佈置妥當。
世貞站在長窗前看海景。山上是山上,山腳是山腳,層次分明。
老劉把門匙交給她,「王小姐,我下班了。」世貞連忙送他出去。
睡房異常寬闊,雪白的床鋪被褥,私人浴室近在咫尺,呀,世貞想,終於可以把所有的胭脂都排列出來了。她沒有忘記回公司道謝。
童保俊捲著袖子正在忙。
看到她,他說:「世貞,你聽聽這個人要什麼,煩死了。」世貞接過電話,原來是一家雜誌社的主持,希望印刷費再賒久一點,她與他好聲好氣商洽起來,不久達成協議。
那人十分感激,「謝謝你童太太。」世貞連忙溫和地答:「我是童先生的助理,我姓王。」那邊沒聲價道歉。
童保俊問:「擺平了?」世貞點點頭,手中有權,辦事能力自然高超,什麼都要問過上頭,天才都變蠢才。
他並無問她對新居可滿意,只叫她坐下,他有公事與她商量。
第二章
兩人一談談到九點多。
他看看表,「糟,我約了人,遲到。」匆匆趕出去,兩人乘不同的車分道揚鑣。
世貞回家收拾行李。
她一直不知道身外物只有那麼一點點,一隻小小行李箱已經可以裝走,一共幾套衣服,千多本書,以及若干日用品。
雅慈回來,看到了,無言,握住她的手,戀戀不捨。
「不喜歡,再回來。」世貞失笑,如何走這回頭路?
「我恨適應新環境。」「別忘記繼續聯絡。」
「知道。」世貞與雅慈擁抱。她付清了欠租。
無債一身輕,公司車在樓下等她。
當晚她搬進新居,那完全像另外一個世界一樣,寬敞寧靜,什麼都是現成的,不必她費腦筋。她撥電話給姐姐。
宇貞在那一頭正預備睡,聽到是妹妹聲音,有點害怕,又是什麼事?她能力有限,愛莫能助,世貞一開口,即是陷她於不義,故此語氣甚為冷淡。
「這麼晚可是有要緊事?」
「我搬了家,把新地址電話告訴你。」宇貞十分意外,「好,我寫下來。」「我工作地方則是——」「找到新崗位了?」更加納罕。
這個不長進的小妹彷彿在一夜之間脫胎換骨。
「時間不早,改天再談。」宇貞掛上電話,對丈夫說:「你來看,這是世貞的新住址。」那吳兆開懶懶接過,瞄一瞄,雙眼忽然睜開,「招雲台?」
「可不是。」「她何來的本事住招雲台?」兩夫婦嘖嘖稱奇。
「週末請她來吃頓飯問個仔細。」世貞沒聽到,世貞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
夢見一整幢招雲台都是獨居女人,一人霸一個單位,每個人都認識童保俊。
早上,猶記得這個夢。
她去上班,電梯門打開,不同年齡性別的人進來,她才放下心。
不,不全是童保俊的女人。
世貞被這種想法嚇一跳,那麼她呢,她可是什麼身份?
電梯已經到了樓下,後邊的人請她讓一讓,她才如夢初醒。
世貞在童氏做了三個月。
她十分勤力、稱職、低調,學得很快,也懂得應用、實踐,她與童保俊,並無進一步發展。
一日開會到深夜,童保俊累到極點,忽然歎口氣,揉揉雙眼,問世貞:「我們什麼時候私奔呢?」世貞不動聲色,靜靜答:「待我查查約會簿。」其餘的同事都笑了。
世貞不知人家怎麼想。
姐姐來約過幾次,她都推掉,不是抽不出時間,而是覺得親人聲音中有太多好奇。
除此之外,生活還算愉快。晚上很少出去,下了班就往家鑽,享受獨居清靜,握著一杯茶,坐在露台上,久久不厭。
她的前途仍然不明。可是至少知道明天一早該往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