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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我與無憂是性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她顯然不同情我的作為,所以索性回老家去。

  銀女在屋子裡四處打量兜圈子,她膽子大,全然不知恐懼,像是到了老朋友的家裡,雙腿擱在茶几上,便取出香煙來抽。

  我說:「你要戒香煙。」

  「為什麼?」

  「因為對孩子不好。」我很簡單地說。

  「還要怎麼樣?」她帶些訕笑。

  「還要注意食物營養,身體健康,個人衛生。我會陪你去買一些松身的衣裳。」

  她看牢我很久,說:「你是個怪人。」

  「我是個正常人。」

  「是嗎?所有正常的寡婦都會千方百計留下死鬼丈夫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她呵呵地笑。

  她問得這樣原始,我如被利箭刺心。

  大概我的面色很慘,她居然說:「對不起。」一臉的同情。

  「不要緊,我們要在一起生活幾個月,不必斤斤計較。」

  「悶死人!」她說。

  我不再去搭腔,這一項協議已經達成,她已接受我的條件,現在就要看司徒幾時跟陳家宣佈這件事。

  下午我帶她出去買了好些衣服鞋襪,不理她的品味如阿,我抓主意替她選擇顏色素淨、款色大方的裙子,平跟鞋,連內衣都買了一大堆。

  售貨員同我熟,笑問:「是你的朋友?」指銀女。

  「是我的妹妹。」我隨口說。

  「幾時生養?」人家順口問。」

  「八月。」我說:「年紀輕,不懂得照顧自己,沒有我怎麼辦?」我捧起大包小包。

  「陳太太,你真是難得出來逛街購物的,」售貨員說:「工作很忙吧,今天放假?」

  「放一年長假。」我拉著銀女走。

  我們到咖啡座坐下,我替她叫牛奶及三文治。

  她忽然哭了。

  我遞手帕給她:「發生什麼事?」

  她說:「你為什麼告訴人,我是你的妹妹?」

  「順口而已,費時解釋。」

  「你不覺得我可恥?」她又問:「你不怕我帶衰你?」

  我愕然,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發覺她仍然有著孩子的天真心態,她與崔露露是完全不同的女人,她還是那麼原始,對傳統的道德觀念是那麼認真,她把自己列入「壞人」的行列。

  我看著她笑麗而野性的面孔,我問:「你願意做我的妹妹?」

  她擦乾眼淚,「不,我是我自己,我不會高攀什麼人。」

  我說:「我帶你會剪髮,天氣熱,長頭髮太辛苦。」

  她發脾氣,「我不去,我累了,要回家睡覺。」

  「好,回家也好。」

  第四章 展開身世調查

  下午她躺在無憂的房內,司徒來找我。

  他帶著一位客人,一個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司徒介紹:「李先生,精明偵探社的辦案人員。」

  李先生向我點點頭。

  司徒說:「這案子一切交給李先生,至少我知道,小山生前是不是認識王銀女女士。」

  我點點頭。

  「幾十年的老朋友了,無邁,我喝過你們的喜酒。」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不響。

  隔了一會兒,司徒又說:「真不曉得陳小山這樣風流,為的是想證明什麼。」

  李先生坐下來,向我們報告:「王銀女藝名梅吉莉,梅吉莉在英語是水銀的意思。替她取這個藝名的人是她在『第一』的媽媽生莉莉安周,由此可知這女人有一定的水準。」他的聲音平談到極點。

  銀女,梅吉莉,我怎麼沒有想到,這個媽媽生恁地幽默兼好心思。

  王銀女是「第一」的新血。她並沒有每天上班,只是在銀根短缺時客串下海。

  「『第一』客人極多,我們尚未查到,陳小山先生是否該地常客。」司徒說。

  我說:「我相信那位媽媽生一定記得陳小山,他是個闊客。」

  李先生稍露一絲無奈,「但是她不肯說。」

  一個厲害的角色,毫無疑問。

  「王銀女十七歲,父親失蹤,母染有毒癖,另有妹妹四人,由六歲至十五歲不等。」

  我浩歎。

  「唸書至初中一輟學,無所事事,曾任化妝品推銷員及百貨公司售貨員,十五歲到『第一』工作,開始甚得媽媽生歡心,據旁的小姐說,後因與莉莉安周爭奪男朋友而交惡。」

  我搖搖頭,用手托住頭。

  「陳太太,換句話說,現在住在你家中的這位王銀女女士,背景複雜,你要切切當心。」

  司徒律師看著我。我知道,「引狼入室」這四個字就在他嘴邊。

  我說:「這一切都不重要,我們想知道的是,小山是否與她有關係。」

  「容我再調查。」李先生說。

  司徒說:「你有什麼事,隨時跟我倆聯絡。同時我找了一個可靠的女傭照顧你,免得你有什麼危險。」

  我說:「人之出,性本善。」

  李先生忽然笑了一笑。他不贊同。

  我說:「一個女孩子,父親失蹤數年——」

  「不是數年,他父親自她出世後就不知所蹤。」

  「什麼?她有妹妹才六歲!」

  「每個妹妹都不是同一父親所生。陳太太,外邊有些人品流複雜到不能置信,你要當心這位王銀女。」

  我仰起頭看著天花板,可憐的女孩。對於銀女我還有什麼要求?

  「大部分資料來自福利署的姜姑娘,姜姑娘手頭上的個案對王銀女的調查很清楚。」

  「怎麼會?」我說。

  「她是失蹤少女,她母親去報過案。」李先生說。

  「多麼不負責的父母!」

  那李先生平板的面孔又露出一絲笑容,似乎見怪不怪地說:「社會的錯。」

  我也忍不住笑了。

  他們兩個人告辭。

  我進房去看銀女,她正熟睡,買來的新衣撒了一地。

  她是真睡還是假睡?有否竊聽我們的對白?

  我並不打算以賊那樣防著她。我以不變應萬變,她把我屋子拆掉都不要緊,至要緊的是她要把孩子生下來,我把這個目標認清楚,卻好辦事。

  這四個多月的時間,說易過而不易過,只好見步行步,過一日算一日。

  我坐在沙發上,時間總是會過,總會瓜熟蒂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淒涼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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