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星期過來幫你幾天。」
「那我可怎麼獨立生活呢?」
身後有一把聲音接上來,「誰要過獨立生活?」
可晴驚喜,「少屏,你真神出鬼沒。」
「果然不出山人所料,嫌我多餘了。」
可晴笑,「你看你這張嘴。」
少屏說下去,「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胡說,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需要幫忙搬家嗎?」
「你不反對?」
「我替你高興,自家張羅生活會使你成熟。」
可晴大喜,「少屏,那麼,這裡一切屬於你。」
少屏搖頭,「見到更好的,立刻走開,人真易變心。」
第二天,可晴接到電話。
甄律師的聲音:「可晴,最近你開過兩張大額支票?」
可晴大奇,「你怎麼會知道?」
「呃,銀行經理同我熟。」
「這經理洩露客戶機密,嚴重失職。」
甄律師立刻明白了。
可晴溫言:「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操心。」
話已說得很明白。
甄律師問:「為何買下中等住宅區小單位?」
「學做普通人總得先交學費。」
「可晴,你要小心。」
「我知道。」
「友情毋需涉及金錢。」
可晴不出聲。
「社會上許多人有企圖。」
可晴終於說話了,「我也有所圖,我希望男女朋友時時陪伴我,以我為重。」
甄律師聽了,歎口氣。
可晴的聲音漸漸降低,「人清無徒,水清無魚。」
「可晴,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好。」
可晴答:「我也懂些人情世故。」
「我小覷了你。」
「甄律師,以後別再查我的賬了。」
這是世上最溫和的警告,但是,警告還是警告。
可晴輕輕放下電話。
她不打算讓這件事影響她的心情。
一星期後她搬到新家去。
許仲軒替她置了精緻的傢俱,十分合用。
「讓我來簽收。」
「當是我的禮物好了。」
可晴微笑,「我不接受來自異性的物質。」
「是嫌笨重?」
「不不。」
「總有例外吧。」
「讓我考慮一下。」
新生活不易過,時間忽然不夠用,事事需自己動手,顧此失彼,可晴到這個時候才發覺許仲軒叫她搬出來實有深意。
可晴發覺每日光是洗碗就得半天,還有,衣服一下子一大堆,就算用洗衣機也手續繁複,並且,得逐件熨平。
所有食物用品得自店舖買了扛回來,只得樂觀地當一個節目來做,循環不息。
這都叫可晴訝異,怪不得人類文明進度如此緩慢,原來時間精力都叫生活折磨殆盡。
從前竟不覺得,原來保姆人不知鬼不覺統統安排妥當真正好本事。
像所有學生一樣,可晴把煮食的時間省下,現在只吃三文治,衣服自乾衣機取出就穿,皺皺地,另有種隨和味道。
終於同普通人一樣了,這正是可晴一直想要的,心情反而比以前好。
許仲軒每日絕早來接她上學,簡直變成她的鬧鐘,晚上又陪至深夜。
一星期七日,一個月三十天,從不告假。
可晴想,這一定是戀愛了,滿心喜滋滋。
一日清晨,門鈴驟響,可晴去開門,以為是許仲軒。
她意外了。
「保姆,你怎麼來了?」
保姆臉色躊躇,似有難言之隱。
「什麼事,你坐下慢慢說?」
「妹妹,我來辭職。」
「有話好好說,做了那麼多年,怎麼說走就走。」
保姆遲疑半晌,丟下一句話:「我是老先生請來服侍你一個人的。」可晴立刻明白了。
「我已到達退休的年紀。」
「是,我明白,我挽留無效。」
「老先生過去之後,一切都變了,我無法適應。」
可晴按住保姆的手,「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我下個禮拜就收拾東西離開。」
「不必限時限刻。」
保姆略為寬容,隨即抬頭打量環境,驚叫起來,「這麼亂,這麼髒,妹妹你怎麼會習慣。」
浴缸圓周鑲著黑垢,一個角落堆著大疊舊報紙雜誌,無數杯碟尚未洗清。
「我來幫你。」
「不不,我自己會得料理。」
可是保姆已經捲起衣袖操作。
一個健康的成年人需另一個成年人服侍,真是罪過。
可晴趁這個空檔,去寫了一張支票。
保姆伸手接過,「呵,不用這麼多。」
「都是你應得的。」
保姆忽然氣平了,「我時時來看你,幫你打掃。」
「歡迎你。」
可晴一直送她到樓下。
這話是文生前說的:你若不能禮待下人,你就還不配做主人。
下午,孟少屏來了。
「咦,」她笑道,「地方整潔,莫非有人轉了性。」
可晴放下功課,「保姆辭工走了。」
少屏說:「放心,我會雇清潔公司來打掃。」
可晴看著她,「少屏,我另外有主意。」
少屏一怔,隨即自嘲:「呵,當然,你看我,幾乎忘記那是你的地方。」
可晴說:「你早出晚歸,與保姆很少碰頭,怎麼會起衝突?」
少屏答:「有種工人做久了,以為自己是半個主人,專門欺壓客人。」
可晴說:「我是你,就不會同她鬥。」
「喂,」少屏不悅,「朋友的地位總比工人高吧。」
「那自然,所以你根本不值得去冒犯一個保姆。」
「可晴,你是在教訓我?」
「少屏,我是在說,你毋需排擠一個工人來提高自己身份。」
「唷,拿出顏色來了。」
少屏扔下手上書本,取過外套,想拂袖而去。
可晴看著她,終於,少屏歎口氣,知道形勢比人強,她的身份不過是個伴讀,別忘了才好,她緩緩轉過頭來。
「對不起。」她說。
「我已經批准她辭工,她下星期走。」
少屏吁出一口氣。
可晴說:「我去書館找資料,你來不來?」
「我去補妝。」
可晴穿上大衣,忽然覺得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喏,像有人在脖子後吹氣一樣。
她警惕地抬起頭,在牆上鏡子的反映中,看到身後的少屏正瞪著她。
驚鴻一瞥,可是那眼光中寒冷之意,叫可晴發呆,也許,她適才語氣是太重了。
但是少屏隨即若無其事滿面笑容地走過來,幫可晴整理大衣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