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鄰室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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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近年醫學又有進展。」

  可晴反而沒有為自己難過,她說:「我生活得很好,我有我的世界,一點也不缺乏。」

  可是老人固執地說:「我要你聽得見。」

  可晴只得順從他意思,「是,是。」

  女傭在書房門口說:「甄律師來了。」

  可晴說:「我在樓上,有事叫我。」

  甄律師一邊進來,一邊用手自喉頭伸到胃部,表示肚子餓。

  可晴笑著說:「做碗蝦子面給甄律師。」

  她回到樓上,少屏正在講電話,看到她立刻掛上,吁出一口氣,「老先生又訓話了?」

  可晴笑笑。

  「這次說些什麼?

  可晴指指耳朵,「又要我求醫。」

  少屏惻然,「他代你不甘心。」

  可晴不出聲。

  「其實世上無甚良辰美景,鳥不語,花不香。」

  可晴看著她,「少屏你益發憤世嫉俗。」

  「是嗎,」少屏笑出來,「我還以為世界看我不順眼。」

  可晴拍拍她肩膀。

  「我還有點事,明日再來看你。」

  「新的工作如何?」

  少屏答:「聽差辦事,乏善足陳。」

  可晴覺得好友始終有種懷才不遇的感覺。

  「明天見。」

  少屏下得樓來,往大門走去。

  有人叫住她:「孟小姐,請留步。」

  她轉頭一看,卻是秦老先生。

  「過來,孟小姐,我有話要同你說。」

  少屏只得走到他面前。

  老先生上下打量她,目光如電,霍霍在她身上打轉,少屏膽怯,有什麼事瞞得過這雙眼睛?

  精靈的老人最可怕,是另外一種生物,他們經驗實在太豐富,目光太過準確,幾乎已是半仙。

  孟少屏背脊冒汗。

  老人開口:「孟小姐,你在我秦家走動已超過十年。」

  少屏忽然忍不住,握緊拳頭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同可晴做朋友,因為我家貧,你覺得我配不上可晴。」

  老先生一愣,忽然失笑。

  在一旁的甄律師也笑起來。

  少屏漲紅了面孔。

  秦老先生攤攤手,「我予你這種勢利的感覺嗎?」

  少屏不得不說:「你沒有不讓我到府上來。」

  「孟小姐,我不是那樣的人。」

  少屏倔強地問:「那你有什麼話說?」

  老先生看甄律師一眼。

  甄律師走過來,「事情是這樣的,可晴將於下月到倫敦就醫,旅途上我們希望你照顧她,不知孟小姐可抽得出時間?」

  少屏怔住,這才知道她是多心了。

  她有點羞愧。

  只有最自卑的人才會那麼努力維護自己。

  一眼就可以看穿孟少屏的心理狀況。

  她囁嚅地答:「我願意陪伴可晴,我明日就回公司辭職。」

  「孟小姐,我們願意賠償你的損失。」

  「我為朋友,不計得失。」

  「孟小姐,你收取薪酬,也是很應該的。」

  哪裡說得過律師。

  「你放心,可晴毋需知道這件事。」

  少屏終於說:「謝謝你。」

  甄律師替她挽回些許自尊,在可晴面前,她仍是朋友身份。

  甄律師遞給她一張支票。

  少屏一看,數目是她目前薪水的兩倍。

  她立刻收好支票。

  「孟小姐要是你願意,可以到我們客房小住。」

  少屏頷首,「我明日再做決定。」

  她出去了。

  甄律師看著她背影,「一個聰敏到極點的女孩子。」

  老先生點頭,「比起她,同齡的可晴如一頭小蠢狗。」

  甄律師笑,「可晴有福份。」

  老先生低頭,「那可憐的聾子是我心頭一塊大石。」

  「人生總有遺憾。」

  「匆匆一生,苦多樂少。」

  「我看可晴相當享受生活,樂天知命。」

  老先生歎息一聲,「但願這次手術可以幫到她。」

  據甄律師所知,秦可晴一出生經過檢查就知道是名聾童。

  因受不住壓力,父母在她一歲時離異,各走一方,扔下可晴與祖父相依為命。

  老先生說:「可晴不知多久沒見親生父母。」

  甄律師頷首:「其實可晴與常人無異。」

  老先生說:「可是聽不到音樂,也不知警報,你想想,損失多大。」

  甄律師盡量勸解東家,「也許這次手術會有轉機。」

  老人又歎息一聲。樓上,可晴在觀看電視上動物奇觀節目,字幕使她得益匪淺。

  童年時讀特殊訓練學校已經習慣這一切,可晴對生活細節可應付自如。

  像她的震盪鬧鐘永遠放在枕頭底,但是傭人還是每天來叫醒。

  家裡人都會一點手語,老先生聘專人來每天教授,日子久了,大家自然學到一些。

  最要緊是祖父大能力量保護著她,使她不受傷害。

  老先生說:「我希望她聽見嬰兒的哭聲。」

  小時候的可晴最乖,睡醒獨自玩耍,累了自動睡著,從沒有見過那麼文靜的孩子。

  難怪兒科醫生都說:當孩子乖得不能再乖時,立刻要去醫生處檢查。

  靜寂的世界,萬籟無聲。

  她只得孟少屏一個好朋友。

  半個月後,少屏陪著可晴出發去看醫生。

  同行還有甄律師以及一名保姆。

  她們住在倫敦攝政公園附近一間老公寓房子裡。

  甄律師說:「是老先生早年置下的物業,你看樓頂多高多舒適。」

  兩間套房貼近,一式設計,可晴立刻把向公園的一間讓給少屏。

  少屏亦禮讓,「向後街的窗口有一株櫻花,我要這間好了。」

  可晴躺在舒適的床上,同好友說:「一到這種關頭,我就把最最瑣碎最最早的記憶都鉤起來重溫一遍。」

  少屏用手向頭部一抓,往窗外扔去,意思是叫她忘記。

  可晴苦笑,「約兩歲多吧,他們在我面前叫我聾子,以為我聽不見,但是看表情都看得出來。」

  少屏走到她身邊,握緊她的手。

  歇息過後,他們去醫生診所。

  可睛不只一點點緊張。

  幸虧有甄律師主持大局。

  診所十分現代化,就在市中心,自窗口看出去,車水馬龍,可晴雖然聽不見,也知道市聲一定嘈雜。

  醫生出來了。

  他是一個中年人,身段高大,精神奕奕,有個非常可親的笑容。

  一看到可晴便說:「我是張思憫醫生,你一定是可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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