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約什麼時間?」
「明日下午三時吧。」
看護替她登記好,送她出門。
回到家,可晴摸著牆壁,這一面牆,如果能夠把聽到的都說出來,不知有多少故事。
「可晴,可晴,請開門。」
門外是仲軒的聲音。
過片刻,他見沒人應,本該離去,但是可晴卻聽見鎖匙聲。
啊,他一直有她的門匙,備而不用,只說沒有。
連這種小事都要要手腕。
門推開,「可晴,可晴——」他看到了她,立刻走過來,「我擔足心事,你為什麼不開門?」
可晴靜靜說:「我聽不見,記得嗎?」
他說:「我立刻替你去追助聽器。」
那麼聰明的人,竟聽不出語氣中諷刺之意。
可見不良企圖已經蒙了他的心,糊了他的眼。
打完這個電話之後他蹲到可晴面前,「你看上去似整夜不寐。」
「我沒事,你別操心。」
可晴同自己說:你必須鎮定,莫叫他看出端倪,公寓只得兩個人,倘若有人情緒失控,吃虧的絕對是她。
她低下頭,真沒想到她在危急之際那樣會照顧自己,只有更加淒惶。
第八章
她輕輕站起來,「我去做咖啡。」
「這幾天你也不必上學了。」
可晴在廚房裡,電話鈴響起來。
許仲軒馬上取起筒,「你為何糾纏不已,」他並無刻意壓低聲線,「知道我在這裡又怎麼樣,哼,我要說的已經說盡。」
可晴為少屏難過。
「我不會允許你傷害她,是,事情出乎我意料,我真沒想過會有人對我那麼好。」
可晴斟咖啡的手怔住。
「我與她之間有許多共同嗜好與理想,我厭倦了你的怨言,對你做人態度畏懼,我不想與你做一丘之貉。」
可晴雙唇顫抖,扶住廚房櫃檯才能站穩。
「我已對你做出補償,日後我會向可晴坦白,該筆款項去了何處,不要企圖勒索或是威脅我同歸於盡,那樣只有使我更加厭惡你。」
可晴勉強抬起頭來。
然後,她聽見許仲軒放下電話。
「可晴,讓我來幫你。」
一轉頭,他已換了聲音,變成另外一個人。
人心,真是天下最黑暗的地方。
可晴一額冷汗,知道她已掩飾失敗,只盼許仲軒看不出來,她說:「你還不去上班?」
「我中午再來看你。」
他一走,可晴才鬆口氣。
鄰室的對白又再次出現。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剛才,有人來找你。」
「誰?」
「一個漂亮蒼白的年輕女子,口口聲聲找孟少屏。」
「什麼,是她?」
「你們是仇人吧?」
「不,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她是否就是你設計陷害的那個女子?」
「不錯,就是她。」
「看樣子,她已經拆穿了你。」
「不可能,除非——」
醫生接上去:「除非他已把一切告訴她。」
病人忽然淒厲地笑起來,「那多好,她會原諒他嗎,他會得償所願嗎,哈哈哈哈哈。」
「你為什麼笑,這並非一件好笑的事。」
可是孟少屏笑得聲嘶力竭,「醫生,他真的愛上了她,他居然真的愛上了她。」
「很明顯地,她比你可愛,比你值得愛。」
忽然之間,孟少屏又痛哭起來,那哭聲同笑聲差不多,一時分不清楚。
「於是我失去了一切。」
醫生冷冷說:「你放心,他們二人,也沒得到什麼。」
可晴聽到這裡,用手掩住耳朵,大聲叫嚷:「夠了,夠了,別再說下去了。
她用手大力捶牆,但是她知道,即使打出血來,也於事無補。
她追出去。
她衝進張醫生診所,大力推開看護,叫道:「孟少屏,你出來!」
門打開,孟少屏走出來。
看到她,可晴大吃一驚,一日一夜不見,少屏枯槁得似活骷髏一般,她面如死灰,瘦削憔悴,但看到了可晴,卻沒有太大的意外。
她輕輕:「你終於知道了。」
可晴不相信這就是平日刁鑽活潑的孟少屏。
少屏身段本來極之圓潤豐滿,時常為女同學妒羨,如今那麗影不復再見,她瘦得連牙齒都凸了出來。
人斷然不會在一日之間起這麼大的變化,由此可知可晴在這段日子裡根本沒有好好關心少屏。
張醫生倒也大方,「你們趁這機會好好講清楚吧。」他退出房間。
可晴輕輕問:「為什麼?」
少屏凝視她,半晌才說:「你擁有那麼多,我妒忌你。」
可晴吸一口氣,「我與你均不獲父母歡心,我以為我們同病相憐。」
少屏笑起來,「你太謙虛了。」
「我一直願意與你分享我的一切。」
孟少屏像是聽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樣,語氣充滿嘲弄,「是嗎,」她學著保姆的口吻:「孟小姐,這雙鞋你拿去穿,還十分新淨,妹妹已經不要,」停一停她模仿秦老先生的聲音:「我從來沒有相信過那個女孩子。」
可晴錯愕地看著她,「這些年來,你的感受一直如此難堪?」
「是,我只是你身邊的書僮。」
「我當你是好友。」
「你心目中的好友,即是千依百順,侍候在你左右,替你辦事,矮半截的傭人,秦可晴,你不知我多麼討厭你,憎恨你。」
可晴還以為,挨罵的該是孟少屏,她才是受害人。
「我哪一點比不上你,我不過窮一點。」
這是她倆之間的鴻溝,孟少屏永遠不會明白,秦可晴心靈中其實也一無所有。
「現在,你還得到了他。」
這下子,連可晴都笑了,「少屏,原來你一點也不瞭解我,我倆從頭到尾,都不是朋友,這使我相信整件事,我也有錯。」
可晴站起來。
少屏忽然問:「他已向你坦白,所以你知道整件事的真相?」
可晴搖頭。
少屏愕然,「那麼,你聘請私家偵探?」
可晴指指耳朵,「我聽得見,記得嗎?」
她離開診所。
回到公寓,只是換了一身比較舒服的衣服,取了旅遊證件,她便買飛機票回家。
說也奇怪,在飛機上,她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
原先,可晴以為自己會不住啼哭,直到眼珠子掉出來,她低估了自己,她很冷靜,雖然內心已經震碎,但是皮囊卻看不出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