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職員見到年輕人,抬起頭來打招呼:「孝文你好,導演找你。」
經理室門打開,一名穿紅色套裝艷妝少婦婀娜地走出來,「孝文你來得正好。」
「導演有何吩咐?」
「來看看這位客人的要求。」
年輕人有點無奈,「又有些什麼不合理條款?」
導演伸出五指去撥一撥年輕人黑得發亮的頭髮,「石孝文,在政府裡做官,很多時候亦需舔上頭的皮鞋呢。」
年輕人苦笑,「她要的是什麼?」
「她要一個懂得接吻的男伴。」
年輕人點點頭。
「會跳舞。
「我還行。」
「溫柔。」
「可以盡量做。」
「去吧。」
「對方是個怎麼樣的人?」
「不要嫌客人,我不會叫你吃虧。」
「給我一個心理準備。」
「她是我一個朋友的朋友,富有、寂寞,四十餘歲接近五十,兩個孩子已經大學畢業,在外國發展事業。」
「她丈夫在何處?」
「在他女友香閨。」
「把真姓名告訴她,這可能會是個長期顧客。」
年輕人轉過頭來,「我有真姓名嗎?」
「別語帶譏諷,對,那訪問進行得如何?」
「十分虛偽。」
「意料中事。」
女同事咪咪走近,「這個地址,晚上九時正,她叫艾蓮,」忽然輕輕加一句,「現在的老太太多時髦,都有英文名字。」
導演聽了即時板起面孔,「不得批評客人!」
咪咪從未聽過如此嚴厲的責備,一愣,本欲答辯,人到底還算聰明,覺得勢頭不對,低下頭,不敢出聲。
「做生意至大忌諱是對客人無禮,打工則不可對老闆評頭品足,你可以不做,但是不得無禮。」
咪咪低聲答:「是。」
「快去做事。」
轉過頭來,對年輕人和顏悅色,替他拉一拉襯衫領子,「孝文,記住穿西裝打領帶,還有,這位女士也許須特別耐心。」
「我省得。」
導演把一隻信封給他。
年輕人將它輕輕納入袋中。
他知道那是一張數目不少的支票,努力工作,收取酬勞,天公地道。
九時正,他照地址,駕車到一間郊外酒店式別墅。
別墅可按月租賃,環境清幽,他按門牌號碼按鈴,卻久久無人應門。
年輕人倒是不怕吃閉門羹,他們規矩是酬勞先付,他想一想,走到樓下公用的泳池畔,四處找一找,沒有他心目中的人。
他又到附設的餐廳去,問過領班,無單身女客。
酒吧也兜了圈子,統統不見。
年輕人沒有失望,信步走到小型閱報室,那裡擺著各式報章雜誌供住客閱讀。
年輕人在門口張望一下,便看到他當晚的客人。
她穿著一件黑色晚服,戴珍珠首飾,渾身發散著優雅的氣息。
這一代的中年女性保養極佳,在柔和的檯燈光線下,她看上去不過四十左右。
離遠看,只覺得她一管高挺的鼻子。
原來躲在這裡。
年輕人不動聲色,靜觀其舉止。
只見她在看一份英文報紙,留神一點,發覺整張報紙正在簌簌地顫抖。
年輕人為之惻然,何用這樣緊張,可見平時已地抑到什麼地步。
他忍不住,輕輕走到她身邊,「艾蓮?」聲線溫和。
那中年太太猛地抬起頭來,神色驚惶,如一隻動物碰到獵犬一般。
年輕人連忙安慰:「是我,孝文。」
那位太太呆呆看著他。
年輕人坐到她身邊,「記得嗎,我們今晚有約。」
艾蓮嘴唇哆嗦。
「你怕我?」年輕人笑,「我似洪水猛獸?」
那位太太有雙斜飛的美目,皮膚白皙,容顏只稍微有點鬆弛。
她期期艾艾地說,「我已決定取消約會。」
年輕人答:「沒問題,我收到訊息。」
「對不起。」她低下頭。
「不必道歉。」
艾蓮吁出一口氣。
「不過,我那麼遠程趕過來,你總可以讓我喝杯酒才走吧。」
「啊,那當然。」
「那邊好似有間酒吧。」
艾蓮擠出一個笑,「我陪你。」
年輕人佯裝很意外,「謝謝你。」
艾蓮站起來,體態十分輕盈。
她的雙手已停止顫抖。
年輕人朝她笑笑。
她低下頭。
他找一張檯子坐下,「想喝什麼?」
「我只會喝香濱。」
年輕人立刻叫人取酒來。
他侍候女性當然已習以為常,手勢自然體貼而舒服,艾蓮沉默,這英俊的年輕人相貌純真,不說,不點破、真像一個大弟弟。
她遲疑了。
丈夫去尋歡的時候,必定大搖大擺做出一副大豪客等鴛鴦燕燕圍上來爭寵吧,她卻如此鬼祟,真正女不如男!
艾蓮想到此處,忽然抬了抬頭,眼中閃出淚光。
不,不是為著報復。
她沒有那麼笨,她也不恨任何人,她只是想享受一下人生。
都說男歡女愛是天下至大歡愉,她想探秘,她想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年輕人專注的眼神,溫柔的身體語言,已使她開心。
過去十多年,丈夫對她說話,永遠一副不耐煩,正眼也不看她,無言的侮辱,故意冷落,使她心灰意冷。
年輕人替她斟酒。
她一乾而盡。
今夜,悲哀似被香檳沖淡。
年輕人像會讀她的心事。
他輕輕問:「你可想跳舞?」
她衝口而出:「想!」
「好,我們到二樓夜總會去。」
艾蓮忙點頭。
侍應遞來帳單,年輕人連忙付過,並給了豐富的小費。
文蓮說:「為什麼不給我帳單?」
年輕人笑而不語。
他拉著她的手與她走上樓梯。
她略略掙扎一下,沒有掙脫。
年輕人的手溫暖強壯,並且用力恰到好處。
上一次有人握她的手,還是孩子小時候,兒子十四歲時她去拉他的手,他忙不迭縮回,並且責怪地說:「媽媽——」
她緊緊跟在他身後。
夜總會人擠,大把客人輪候,年輕人走到領班前,不知塞了什麼給他。
領班笑逐顏開,「孝文,什麼風把你吹來?」
「跳三支舞便走,不需要桌子。」
「快進來。」
年輕人拉著女伴進場,剛好在奏四步曲子,他把她帶到胸前,「讓我們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