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寂寞的心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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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嗄,副編輯還得做咖啡?

  世事變了。

  岑諾芹冷靜下來,「我不會做信箱主持。」

  「不會,還是不願?」

  「那你就不必細究了,伍小姐,還有,小說搞你可用、可不用。」

  「嘩,夠派頭。」

  諾芹笑笑,不再與這紅衣女計較。

  「可是,如此倔強,是要吃苦的吧。」

  「我已硬頭一世,從來沒有請叔叔伯伯們多多指教過。」

  「諾芹,我們都很欣賞你這一點。」

  岑諾芹告辭。

  離開了宇宙,她朝天空看去,都會已很少看得到藍天白雲,說得好聽點是煙霞籠罩,實情是空氣污染到極點。

  麼都有兩種說法,岑諾芹可以稱自己是作家,可是,輕蔑點!她也是一個爬格子的人。

  姐姐庭風曾經這樣介紹她:「諾芹筆耕為生。」

  她的小車子往姐姐處駛去。

  這部座駕還是長袖善舞的庭風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否則,到了今日,她這個大作家還不是擠在地下鐵路裡,天天在專欄中抱怨同胞既吵鬧又粗魯。

  庭風住山上,十年前掙下的產業,這一年來價錢落了一半,可是比從前,還賺了三倍。

  庭風的口頭禪是「老錢才值錢」。

  她來開門,看見妹妹,打一個突。

  「嘩,幹什麼,灰頭灰腦。」

  諾芹摸一摸面孔,「看得出來嗎?」

  「晦氣星下凡不過如此。」

  「唉,一言難盡。」

  「不如轉行吧,跟我做生意。」

  「多猥瑣。」

  「咄,你那行很清高嗎,一樣個個不擇手段想名成利就。」

  諾芹不出聲。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今晚有人客自上海來,跟我出去吃飯。」

  「不安於室,高計梁就是這樣跟你離的婚。」

  「你這張烏鴉嘴。」

  諾芹忽然對姐姐沒頭沒腦地訴起苦來:「叫我做信箱主持呢。」

  誰知庭風大表興趣,「咦,好呀。」

  「什麼?」

  「近日市民內心苦悶,有怨無路訴,信箱是宣洩好途徑。」

  「不是三十年前的老套嗎?」

  「舊瓶新酒,有何不可。」

  「可是,叫寂寞的心俱樂部呢。」

  「噯,是絕招,我的心就不知多寂寞。」

  「你的意思是說,這信箱有意思?」

  「當然夠生意經。」

  「不能庸俗?」

  好一個岑庭風,到底有生活經驗,她不徐不疾,和顏悅色地說:「親愛的妹妹,每

  張報紙每日副刊上都刊登數萬字,你認為有幾個字可以傳世?都不過是找生活罷了,何必太認真。」

  「總要對得住良心。」

  庭風咪咪笑,「是,不得誨淫誨盜。」

  「用筆名還是不用筆名?」

  庭風真當一件事來思考,「嗯!叫蘭心夫人好了,惠質蘭心嘛。」

  「為什麼信箱主持都是夫人?」

  「生活經驗比較豐富的成熟女子,才有資格指點迷津呀。」

  「蘭心夫人寂寞的心俱樂部?」

  「有何不妥?」

  諾芹駭笑。

  「你仔細想一想吧。」

  「不用想,已經推掉了。」

  庭風黑起一去煙,「意氣用事,至死不悟。」

  諾芹挺挺胸,「寧做一日獅子,莫做一世兔子。」

  庭鳳頷首,「能夠這樣豪爽,不外因為父親的遺產尚未用罄。」

  諾芹換轉話題:「你還在吸煙?」

  「在我家,我是主人。」

  「家裡還有孩子呢,你想看著你患肺氣腫或冠心病嗎?」

  這下子點中她的死穴,庭風跳起來,「信不信我趕你走。」

  「單身母親夠辛苦,有無前夫消息?」

  姐姐不去理她,更衣上班,竟也是鮮紅色外套。

  諾芹吟道:「每到紅時便成灰。」

  「今日的讀者聽得懂嗎?」

  「讀者什麼都懂,一個寫作人可以犯的最大錯誤便是低估讀者的智能。」

  「這種想法不過時嗎?」

  「永不。」

  「來,我們去喝茶。」

  「這麼些年來,岑庭風一到街上,本市消費指數立刻彈跳。」

  「一個人要自得其樂。」

  「滌滌放學沒有?」

  「司機會去接她。」

  「我跟車。」

  「多事。」

  諾芹跟車到校門,小小高滌背著沉重書包走出來,一見阿姨,立刻伏在懷裡。

  上次就這樣給老師著到了,責備高滌仍似三歲,不成熟,諾芹急急拉她上車。滌滌抱住阿姨手臂不放。

  「噓,怎麼一回事,功課很累人嗎」

  滌滌點頭。

  「我們去公園走走。」

  司機回過頭笑,「二小姐,滌滌要趕著去補習呢。」

  「啊,」諾芹好不失望。

  反而是滌滌笑起來,「我只得星期天才有空。」

  姨甥只得道別。

  諾芹一個人回到家中,丟下手袋,電話鈐響了。

  「回來啦?」

  「你是誰?」

  「咦,剛才見過面,你的編輯伍思本呀。」

  諾芹踢掉鞋子,「什麼事?」

  「經濟不景,大家幫忙撐一撐,你是見過好世面的人,應當回饋社會。」

  「咄,我入行不過五年,那些中年作家才享夠福,不少還移民當寓公去了。」

  「他們賺六元千字時吃的苦你不知道,小姐你一入行已經拿六元一個字。」

  「你哪只手給我那麼多!」

  「各有各的難處。」

  「什麼難,聽說那時連不交稿的都可以成名,稿費年年上漲,搶來搶去,阿茂阿壽都是文壇香餑餑。」

  「奇怪,他們卻說今日成名易。」

  諾芹答:「即使出了名也賺不到錢。」

  「也有好幾十萬一年了。」

  「那算什麼。」

  伍思本歎道:「別動輒抬美國頂尖暢銷大作家的名頭出來,告訴你,我上個月才自紐約回來,書店大減價,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才平賣三元九毛九,岑小姐,比你的愛情故事廉宜得多。」

  諾芹忍不住笑,「跟你談話真有意思。」

  「那就多講幾句吧:我也不過是打工仔,聽差辦事,得向老闆交待,姑奶奶您到底是寫呢,還是不寫?」

  「報酬如何?」

  伍思本大吃一驚,「什麼,問我拿稿費,小姐,你還做夢呢,上頭叫我減你稿費,我出不了手,才叫你送一個信箱,環境如此慘淡,你不是裝糊塗吧。」

  岑諾芹呆住。

  原來情況已經壞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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