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寂寞的心俱樂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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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這幾年來她受姐姐恩惠甚多,所以才可以從事寫作,做她喜歡做的事。

  庭風照顧她無微不至,所以她可以大方瀟灑,時時對蠅頭小利嗤之以鼻。

  電話響了。

  是林立虹,「岑諾芹,你走狗運,關總說要捧紅你,叫你出來拍照。」

  「叫他先捧紅自己再說吧。」

  「又耍性格?」

  「我決定把宣傳時間用來努力寫作。」

  「瘋了瘋了,你是要學楊桂枝還是梅紹文?」

  「我做我自己。」

  「人家已經賺夠,離岸享福,當然不用睬人,你怎麼同人比?」

  「恕我不再應酬。」

  「自尋死路。」

  「隨得你詛咒。」

  「我正想搞一個猜文思文筆真實身份遊戲。」

  「立虹,你不愧是馬戲班主。」

  「我喜歡馬戲班,試想想,還有什麼可以叫你們這班不羈的文藝工作者低頭?」

  那條馴獸的萬能電鞭叫逼人的生活。

  諾芹哼一聲。

  「那,我叫劉浩英拍照,她會喜心翻倒。」

  「對,叫她好了。」

  「諾芹掛上電話。」

  稍後,她草擬一張合約,傳真到銀河出版社,主動表示一年願意提供四至六本小說。

  一個作者總得寫作,一個演員必定要演戲,學生要去上課,光是宣傳拍照,大抵是行不通的,並且,看看歷史,也沒有什麼人憑這樣成功。

  五年過去了,年紀大啦,得立定心思好好工作,不然,再過十年,有人問:「你做什麼?」「作家。」「你有什麼作品?」「……」

  說她靜靜等銀河出版社答覆。

  那是一家殷實有歷史的出版社,他們不會耍手段。

  「過去,寫作人都嫌銀河不夠時髦,不擅花巧,又缺乏宣傳,現在一個衰退浪打過——來,反而類得難河實事求事,難能可貴。」

  門鈴響了。

  李中孚挽著水果上來,看見女友灰頭灰腦,面目污腫,不勝訝異。

  岑諾芹雖然愛鬧情緒,卻不常哭,這次是什麼緣故。

  他不勁聲色說:「我又沒說不娶你。」

  諾芹不甘示弱,即時回嘴:「想到有可能會嫁你,立刻悲從中來。」

  「什麼事,願意說出來嗎?」

  「一時想起亡母。」

  李中孚並不笨.知這她不肯傾訴,那也無所謂,每個人都有權保保留一點秘密。

  諾芹用冰水數眼。

  「桃子新鮮,替你加些奶油。」

  「李中孚,沒有你還真不知怎麼辦。」

  李中孚點頭,「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真的,以前五光十色,花多眼亂,四周圍都是旁觀,誰會注意老實的他。

  李中孚輕輕說:「來,抱一抱。」

  「仍然天天洗頭,這香氣叫什麼?」

  「南迴歸線。」

  「十分新鮮。」

  「你聞不聞得出來茉莉花香?像是南國之夏!叫人神往。」

  「我沒有女作家那樣富想像力。」

  「嘿,女作家彷彿一直是個貶詞。」

  「你多心了,前日,上司問:『你女友做什麼』,我才答:『她是名作家』。」

  「對方即時問:『她寫些什麼?』」

  「是。」

  「你怎麼回答?」

  中孚回答得非常自然,「她是小說作者,寫的故事十分受讀者歡迎。」

  「謝謝你。」

  「我以你的職業為榮。」

  諾芹十分感動。

  那日她精神不好,一早就睡了。

  半夜只聽到電話鈴急響,她只得掙扎起床,看一看鬧鐘,不過是一點多,可是說不出的孤寂。

  也取過聽筒,喂地一聲。

  那邊有人喧嘩大笑,「文筆女士,我想自殺,你快來救我,哈哈哈哈哈。」

  諾芹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立刻按斷線、拔掉插頭,世上就是有那麼無聊的人。

  她喝了一點酒,再蒙頭大睡。

  第二天,諾芹很鎮定地請宇宙日報一名相熟的記者戚榆義陪她去報警。

  督察查過來電顯示器上面的號碼,「那是一個公眾電話,無可追究。」

  諾芹不出聲。

  「岑小姐,你不如更換電話號碼,並且,所有公眾人物都應該小心保護私隱。」

  「是。」

  記者小戚陪她離開警署。

  「原來,你就是文筆。」

  諾芹笑,「現在,你已知道我最大秘密。」

  「我們早已懷疑,誰還有那樣巴辣的文筆。」

  諾芹唔一聲。

  「對不起,我太坦白了。」

  「不要緊,我最怕人家讚我聰明。」

  「為什麼?」

  「那是最不服點,明贊暗貶的刻薄語:試想想,一個人到了廿五歲還只得小聰明,多麼悲哀,聰明即表示會迎拍,擅銑營,將一個人的勤奮用功一筆抹煞。」

  「你太多心了。」

  「你不是我們那一行,你不會明白。」

  「這麼說來,你們那行真的可怕。」

  諾芹苦笑。P

  「不過,」小威說:「比起我們又還好些。」

  「咦。」

  「你想!本市開埠以來,至少出過三數位名作家,試問,又有沒有名記者。」

  諾芹怔住,小戚說的,都是事實。

  「還是做作家上算,不用上班,名成利就,還有,一直可以寫到老。」

  諾芹笑了,「聽你說,寫作彷彿是理想職業。」

  小戚笑,「我也是一顆寂寞的心,願意依歸你的俱樂部。」

  「是,」諾芹點頭,「還得忍受冷嘲熱諷。」

  岑諾芹只把電話號碼告訴幾個人。

  銀河出版負責人梅紹文是其中之一,他非常誠懇:「我們已在草擬合約,岑小姐如有特別要求,可以提出來。」

  「協助宣傳。」

  那梅先生大為詫異,「一般寫作人巴不得多多宣傳。」

  「我想專心寫作。」

  他笑答:「可以商量。」

  「看過合同再答覆你們。」

  「我們將予岑小姐最優惠條件。」

  真是,不做宣傳,何來名氣,少了號召力,怎樣叫價,一切在手,則應用功工作。

  林立虹的電話也來了。

  「諾芹,告訴你一個消息。」

  「請說。」

  「關朝欽今早辭職,即日生效。」

  雖然意外,諾芹也不覺驚訝,動盪的時勢,變化無窮,同從前一位老總做三十年大不相同。

  她笑笑說:「糟,才說要捧紅我。」

  林立虹也笑。

  「你榮升了?」

  「是,請多多指教,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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