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美賜陪從心回到永華大廈去。
從心吃驚:「咦,這幢房子原來這樣小這樣舊。」
「上去看看。」
她以前住過的單位此刻空著,一房一廳,算是粉刷過了,仍然殘舊,廚房只得一個爐灶。
從心說:「狹窄得沒有轉彎餘地。」
她走到窗前,看到街上去:「啊,街角還停著冰淇淋車子。」
時光則一去不回頭。
「我們走吧。」
「我永生感激張祖佑,他這片瓦救了我。」
美賜懷孕敏感,小公寓內空氣不甚流通,鄰居不知哪家人不顧一切在煎鹹魚,她感到不適。
從心陪她離去。
在門口,碰到兩個相貌娟秀的少女,與從心碰面,衝口而出:「燕陽,是燕陽!」
從心連忙上車。
回到大酒店套房,兩人鬆口氣。
從心托著頭,再也不明白是怎麼熬過來,本來,她還想回到鳳凰茶室去看老闆娘,此刻已打消原意。
從心以後不敢怪人家忘本。
趁美賜睡午覺,她看報紙。
翻到星報社交版,看到小小一段啟事:著名作家張祖佑將於明晨十時至十一時在章頁書局為讀者簽名,張氏是華裔作家內冒出名來最迅速一位,著作如《消逝月亮》均受讀者歡迎……
從心微笑,他有回去永華大廈看一下嗎?
智泉打電話來。
「你與美賜還不回來?」
「多留一天,明天下午動身。」
「又被什麼閒事絆住?」
從心笑吟吟,「不告訴你知道。」
美賜惺忪地接過電話,與丈夫說起來。
從心披上外套下樓。
下雪了。
鵝毛般雪花疏疏落下,在半空中飄浮迴旋半晌才落地,雪景永遠叫南方出生的從心詫異歡喜。
她喃喃說:「明晨請放晴,明早讀者要來取簽名。」
她買了水果回去與美賜分享。
第二天一早,從心起來,打開窗簾,看到漫天是雪。
「哎呀。」她說。
哪□還會有讀者興致勃勃的找寫作人簽名,一下雪,路滑、車慢、交通癱瘓,可以不出門,都躲家□了。
從心十分擔心。她決定立刻梳洗,去看個究竟。
美賜說:「我陪你去。」
「你是孕婦,為免意外,在酒店看電視吧。」
「我叫了早餐,吃了才走,身子暖和點。」
「又不是去西伯利亞。」
從心終於聽美賜的話,吃飽穿暖,才出門去。
酒店的車子都已經被訂,經理請她在大堂稍等。雪愈來愈大。
從心想,人怎麼不講運氣,像天氣這種事,不是人力可以控制。
車子來了。從心同司機說:「去章頁書店。」
車子緩緩駛出。
原本二十分鐘路程,走了足足三刻鐘,忽然,從心看見一幢大廈前有一百幾十人排長龍。
咦,這是什麼?
又不是賣球賽門券,更不像流行曲演唱會。
司機答:「章頁書店就在前邊,燕小姐,你可以在這□下車。」
「可否三十分鐘後回來接我,你先去喝杯咖啡。」
她給司機一百元。司機笑□道謝。
從心走到書店門口,見有人維持秩序,人龍就是從門口開始。
「小姐,請排隊。」
「我是來請張祖佑簽名的。」
那工作人員笑,「他們也是來拿祖張簽名的呀。」
從心一聽,怔住,不愁反喜,暖意自心底升起,忽然之間,鼻子發酸,眼淚冒上來,忍都忍不住。
她走到龍尾,乖乖排隊。
只見祖張的讀者有些手□捧□他的著作,也有人一邊喝咖啡一邊輪候,更有讀者,約了朋友一起等,一點不覺累或麻煩或無聊。
從心感動得不能形容,她抹掉眼淚,但是淚水很快又滲出來。
雪一直下,讀者的肩上都沾了白絮,沒有人介懷,人龍漸漸向前移,書店工作人員過來打點。
有人說:「他已經到了。」
「很準時,我帶了十本書來,有些是同事所托。」
「他的眼睛已經治癒。」
「真感人,只有那樣的人才寫得出那般動人的故事。」
「你看過雲飛利節目沒有?那個女子並沒有同他在一起。」讀者們欷歔了。
從心身後很快又排了一行人。
半小時後走進書店,從心又再一次哽咽,只見店堂一角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全是張祖佑的著作。
從心連忙抓了幾本在手。
終於輪到她了。
張祖佑看上去神清氣朗,他穿深灰色西裝,配同色襯衫領帶,看上去十分儒雅,從心安慰。
他抬起頭,看到從心,愣住。
他立刻站起來:「你怎麼在這□,大衣全濕,別告訴我,你也在外頭排隊。」他驚喜交集。
從心點點頭,淚盈於睫。
「好嗎?」
從心又點點頭。
他連忙打開書的扉頁為她簽上名字。
「子彤說你很久沒同他聯絡。」
「我回去立刻跟他通訊。」
背後的人龍發牢騷:「小姐,他不是屬於你一個人,大家都渴望得到簽名。」
從心看一看後邊,「你紅了。」
「小姐,長話短說,給我們一個機會。」
工作人員上來微笑:「輪到下一位。」
張祖佑忽然說:「她是燕陽,《心之旅》的女主角。」
讀者群一聽,即時轟動。
「呵,那是他的愛人。」
「請讓我們拍照。」
「可以也簽個名嗎?」
「燕陽,我在電視上見過你,你真人年輕得多。」
張祖佑看□從心:「你氣色好極了。」
從心笑:「你也不差呢。」
讀者問:「你倆幾時結婚?」
張祖佑微笑:「多謝你來協助宣傳。」
「我真替你高興,你看這幫讀者,他們會是你一輩子的知心好友。」
「是,我是一個幸運的人。」
從心說:「我還有點事,須早走一步。」
「從心,無論你去到哪□,祝福你。」
「你也是。」
他倆緊緊擁抱。
讀者們鼓起掌來。
從心說:「我永遠敬愛你。」
她知道要走了。
從心捧起書本離開人龍。
她在人群後面看□張祖佑被讀者包圍得緊緊,不禁笑了,那微笑漸漸擴張,變成真心歡喜。
她走出書店,在街上握□拳頭歡呼。
雪不知幾時停了,太陽自雲端露出金光,書店外人龍仍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