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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那年輕人說:「你不會有性別歧視吧?」

  「外頭工作真的很難找?」

  「皆因我無一技之長。」

  石子心驚,她也沒有。

  「有沒有想過男性保姆的好處?我孔武有力,可以保護孩子,我駕駛技術高超,還有,我刻苦耐勞。」

  「我們得考慮一下。」

  「你是這裡的管家?」

  「可以這麼說。」

  「主人呢?」

  石子不想說太多,「有事出去了。」

  「我可以試用。」

  「我會轉達你的意思。」

  年輕人很惆悵,「看情形我又得回到街上去派單張。」

  石子驚問:「那是你此刻的工作嗎?」

  「正是。」

  石子又問:「你的中文自何處學來?」

  半晌他說:「我的女友是華裔。」

  石子點點頭,「我們會通知你。」

  這個家只有婦孺,怎麼可以放一個男人進來做保姆,此人異想天開,腦筋有毛病。

  請走了他,心頭放下一塊大石。

  馬利過來加插意見:「若真要請男工人,同時用兩夫妻比較好。」

  她把一張電傳交到石子手中。

  是上海來鴻。

  石子連忙細閱,母親這樣寫:「鞋子等物收到,來人何先生,是你的朋友嗎,彬彬有禮,十分和氣,他並囑我即時寫此便條,交予他回公司電傳給你,好叫你放心,真是周到,我另有信稍遲寄上。」

  石子深深感動,沒想到那麼忙碌的何四柱會親力親為,他真的把她當朋友。

  馬利問:「家裡有好消息?」

  石子點點頭。

  馬利說:「我也最希望聽到家人平安喜樂。」

  沒想到她倆同病相憐。

  馬利又問:「水災離你家近嗎?」

  「那不是我家那個省,那叫廣東。」

  馬利說:「我在電視新聞中看到災情慘重。」

  自在下樓來,斟一杯果汁,對石子說:「彼得海菲的祖父教他騎單輪腳踏車。」

  石子一怔,「他打算加入馬戲班?」

  「不,但看上去有趣極了。」

  「一點實際用途也無。」

  「可是祖父整個下午與他耗在一起聊天、練習、吃冰淇淋。」

  石子終於說;「我明白。」他希望有人陪。

  自在歎口氣,「我們一個親戚也見不到。」

  馬利插口:「你們三姐弟已經算好,不少移民人家才得一個孩子,豈非更加孤清。」

  自在托著頭,「路加的父親趁暑期教他做木工。」十分沒精打采。

  「你媽媽明天要來了。」

  「呵是媽媽,」並不如寫意與悠然般興奮,「總是吵架。」

  石子笑,「不會的,你爸不在,一個人吵不起來。」

  「明早石子開小巴士去接飛機。」

  石子意外,「我去?」

  「只得你有駕駛執照,司機暑期放假。」

  「呵,這樣呀。」

  石子也有點好奇,她不介意第一時間看看這位前任何太太真貌。

  那天晚上,福臨門有兩桌客人興致特高,坐著不走,石子只得留下侍候。

  那是一頓餞別宴,有人回流,朋友送他,天南地北,一談不可收拾,歷代華人的顛沛流離,令得他們感慨萬千,白酒開了一瓶又一瓶。

  結果在一點多才散席,給了石子豐盛的小費。

  石子在收拾桌子時突覺頭暈,連忙靠往牆壁,穩定腳步。

  糟,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身體出毛病。

  區姑娘見到,放下賬簿,「你怎麼了?」

  石子歎口氣。

  「任你是鐵打也會吃不消,可是熬出毛病來了?」

  「天氣熱,許是中了暑。」石子萬分懊惱。

  「小姐,快快同我回去休息,有勢不可盛撐。」

  石子點點頭,「區姑娘,替我刮刮瘀。」

  「現在哪裡還作興這個,明早去看醫生是正經,回家先服兩顆阿斯匹靈。」

  一路上石子己覺胸口悶、頭痛、眼花,回到何宅,一進房,就嘔吐大作。

  連忙服藥倒床上悶睡。

  英雄只怕病來磨,明天且非起來不可,她這種用力氣換飯吃的人,健康確是一切。

  第二天鬧鐘一響,那鈴聲直似催命符。

  石子還是起來了。

  馬利一見她便說:「你身體不舒服?」

  看得出來,臉色發青,眼圈青紫。

  「你不如告假吧。」

  「那不好,今日有許多事要做。」

  「的確是,你且試試,吃不消了由我頂上。」

  「好的,要不要先做一鍋粥給太太到埠喝?」

  「不用,太太不愛吃中菜,我先做碗清淡的通心粉給你吃才真,餓著你更無力氣。」

  石子好生感激。

  孩子起來了,忙著沐浴更衣,寫意與悠然終於挑了水手裝穿:「媽媽喜歡藍色。」

  趕得出門,車駛在公路上,石子已然一身冷汗。

  馬利細聲問:「你怎麼樣?」

  「還可以。」

  其實已需咬緊牙關。

  飛機準時降落,可是一行五人在候機室等了近兩個小時,一定是過關時行李出了問題。

  石子虛弱地靠邊站,只望這位曹女士早點出關,她快撐不住了。

  終於寫意歡呼一聲,「媽媽來了。」

  石子勉強笑著走過去。

  只見一高大靚妝少婦緊繃著臉與三個孩子寒暄,一邊吩咐馬利做這個做那個。

  忽然想起,「保姆呢,她沒來?」

  石子連忙說:「我在這裡。」

  那曹女士目光凌厲,上下打量石子,「你是保姆?既然是工人,為什麼不穿制服?」

  說的是英語,人人聽得懂,石子愣住,漲紅面孔,到這個時候才明白馬利一早把制服取出熨好的原因。

  一上來便受了教訓,胸口更加悶鬱,石子一聲不吭,幫手拎起行李往外走。

  那曾女士頭也不抬,「速速把車開過來,我們在這裡等。」

  石子連忙奔過停車場去取車子。

  孩子們嘰嘰呱呱圍住媽媽說個不休,根本無暇理會其它的事。

  石子到此際才明白什麼叫作盛氣凌人。

  她長長歎息一聲,忽然發覺臉上冰冷似爬著條西瓜蟲,一摸,卻是眼淚,不禁訕笑自己無用:石子石子,發半度燒,被閒人說兩句,就眼淚鼻涕的了?太軟弱啦。

  連忙把車子開過去。

  她先幫馬利把幾大箱衣物抬上車。

  未料到曹女士怒不可抑,「保姆,弟弟頭髮剃成這樣,是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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