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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石子惆悵,「那意思是,我們即使回去,也不認得了。」

  「還有,交通一團糟,如果要去的地方只需步行半小時的話,那就步行算了,乘車更久,自行車在汽車縫裡左穿右插,險象環生……」

  石子換上浴袍,躺在床上,「我還是想回去看看。」

  李蓉說:「我也是,帶著精緻小巧的禮物回去,」她語氣興奮,「廣邀親友敘舊。」

  石子頷首,「這叫作衣錦還鄉,是每個華僑都嚮往的一件事。」

  「真沒想到我們也不例外。」

  「結婚之前,你與阿麥總得回去走一次。」

  「你怎麼知道?」李蓉有點忸怩。

  石子笑,「想當然耳。」

  「我已經在為禮物頭痛了,買些什麼好呢,世上並無價廉物美之物。」

  「不怕不怕,慢慢挑選。」

  「如果可以經一經香港就好了,一於同阿麥商量。」

  「婚後,還打算工作嗎?」

  李蓉搖搖頭,「已與麥談過,他叫我留在家裡聽電話,做他秘書,替他算帳,他怕我受氣吃苦。」

  石子說:「看他多疼你。」

  李蓉吁出一口氣,「可不是,總算碰到一個不怕負責任的人。」

  「真替你高興。」

  「石子,你呢?」

  「我還有一年功課,好歹讀完課程,屆時拿了文憑及身份證,找到工作,把母親接出來。」

  「那麼,」李蓉看著她,「婚姻是要暫且擱下了。」

  「我想試試自己的能力。」

  李蓉說:「石子,也別太挑剔。」

  「謝謝你的忠告。」

  只是何家又要重新聘請保姆了。

  李蓉看穿石子心事,「那班孩子應當照顧自己,我已教會悠然穿衣穿鞋放水洗澡,七八歲小孩還不會扣扣子,像什麼話,菜在鍋裡都不懂得盛出來,坐著干挨餓,都是給愚僕寵的。」

  石子訝異,「悠然願意學嗎?」

  「我還教她戴手套,學會了不必求人,他們已經夠幸福,可記得我們幼時還得學沖熱水瓶,那多危險。」

  「環境造人。」

  「可是優良環境不應製造廢人,洋童就什麼都自己來,剪草派報紙看顧嬰兒,我勸寫意與自在也向這種好風氣學習。」

  「何先生怎麼說?」

  「誰看得見他,每天撥電話來說上三五分鐘已經很好。」

  石子遺憾,「我可從來沒想到要教他們獨立。」

  「他們現在總算知道衛生紙用完了可以到儲物室去拿來裝上。」

  「不是有馬利嗎?」石子不忍。

  「馬利要打理三千多平方尺地方兼夾買菜煮飯。」

  「那你呢?」

  「我負責教他們照顧自己,石子,你應當比誰都清楚,最終跟著你的,不過是你自己的一雙手。」

  石子笑了,「道理如此分明,卻又決定做歸家娘。」

  李蓉也笑,「我喜歡阿麥。」

  「看得出來。」

  她取出絨線與織針,「來,石子,教我。」

  石子覺得她欠阿麥這個人情,幫李蓉將毛衣開頭。

  李蓉聰明,一下子學會,頭頭是道。

  石子倚在窗前看月色。

  李蓉放下手工,訝異問:「一切都順利,為何心事重重?」

  石子轉過頭來,「就是太過風平浪靜,才叫人擔心,我的一生,從來不是如此平坦。」

  那夜石子剛合上眼,就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一個女子迎面而來,長髮、污垢滿身,穿一件薄薄裙子,衣不蔽體,一隻腳有鞋子,另一隻腳赤足,走路一拐一拐,像受了傷。

  走近了,發覺女子全身有腫塊,腫塊上佈滿針孔,啊,怪不得如此骯髒淪落,原來已受毒品荼毒,看清楚她的臉,石子一驚:「碧玉!碧玉!」

  「醒醒,石子,醒醒,做噩夢了?」

  石子自床上跳起來。

  李蓉說:「我聽見你叫碧玉。」

  石子喝口水點點頭。

  「你總得學會忘記她。」

  「實在不能夠。」

  李蓉歎口氣,「生離死別,在所難免。」

  「她應該得到更好的結局。」

  「可是很明顯地,她的要求與你我不一樣。」

  半晌,石子說:「睡吧。」

  第二天,歐陽乃忠爽約,他說:「何四柱回來了,有事同我商談。」

  石子有點失望,「那我們再聯絡吧。」

  電話迅速再次響起。

  「石子,這是何四柱,勞駕你上來一次好嗎,你還有薪水在我這裡。」

  石子到何宅去。

  天氣仍然乾燥,卻已不如前些日子那般炎熱,上山之路不是那麼難挨了。

  何四柱氣色上佳,見到石子,熱烈歡迎,當她像老朋友一樣,這是何四柱最大優點,他完全沒有架子。

  「請坐請坐,」他在書房招待她,「相信你也聽說,李蓉年底結婚,我這裡又沒保姆了。」

  「何先生,有假期我會來幫忙。」

  「孩子們似乎獨立許多,是你們功勞。」

  他把支票給她,坐在書桌邊沿,忽然咳嗽一聲。

  石子詫異,何四柱有什麼話要說?

  「石子,你在約會歐陽乃忠律師?」

  石子一怔,「是,」她一向十分坦白,「有人嫌我嗎?」

  「石子,你怎麼也學會了多心?」

  石子微笑,「因我自覺高攀。」

  何四柱問:「怎麼我沒有這個感覺?」

  石子由衷答:「因為你是罕見的好人。」

  他歎口氣,「所以我多事了。」

  石子看著他。

  「石子,我想警告你一聲。」

  石子微笑,「可是歐陽的私生活比較放肆?」

  「嗯。」

  「單身漢都這樣。」她替他開脫。

  「是,」何四柱說,「我也不算貞節分子。」

  石子攤攤手。

  「不過,你沒有發覺嗎?」

  石子抬起頭,把歐陽的言行舉止在腦海中過濾一次,「沒有發覺什麼?」

  「如果對這段感情有寄望,你要給他時間,付出耐心,也許他真正想改變人生觀。」

  電光石火間,石子明白了。

  她低下頭。

  「石子,我想你有個心理準備。」

  「謝謝你,何先生。」為她,他講了朋友是非。

  何四柱也懷著歉意。

  過片刻他說:「我介紹我未婚妻給你認識。」

  石子受了震盪,神情有點呆木。

  何四柱打開書房門,「德晶,德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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