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這一家,說是說有五口,可是何太太已經走了,何先生起碼有大半年在香港,孩子們一有假期便離開溫哥華,很多時候,只有我一個人。」
石子忍不住問:「此刻暑假,為什麼又回來?」
馬利活潑地吐吐舌頭,「我知我不該說,但是何太太在香港忙訂婚,沒空招呼孩子。」
呵。
石子不知說什麼才好。
說孩子們可憐呢,又不見得,好吃好往,一定要什麼有什麼,可是母親居然又同他人訂婚,縱使不愁衣食也想必尷尬。
兩個女孩子的名字叫寫意與悠然,男孩叫自在。
石子微笑,賺得名利之後,至要緊是寫意自在悠然。
「石小姐,你會喜歡他們的,何先生又毫無架子,待下人極好,兩個女孩美貌如安琪兒。」
石子點頭。
馬利說:「真不明白何太太為何離去。」
說得好,石子也不明白。
二人匆匆挑選蔬果肉食糕點返家。
可能是飛機誤點,何家幾口尚未回來。
剛在教馬利打理食物,忽聞得汽車喇叭聲。
石子連忙迎出去。
只見大門一開,兩個女孩子繃著臉直奔樓上臥室,看到陌生人既不打招呼也不問是誰,與石子擦身而過。
何四柱無奈攤手,「好像我從來不教她們禮貌。」
「吃過午飯沒有?」
「尚未。」
「我去做幾個菜,孩子們喜歡吃什麼?」
「他們外婆是上海人——」
「好極了。」
「石子,她們心情不好,平常不是這樣的。」
石子嘴快,竟然答:「我知道。」
話一出口,無地自容,她知道,知道什麼?分明在背後講東家是非長短,石子羞得燒紅了耳朵。
幸虧何四柱一時並無注意話有什麼不妥。
他說:「我在書房裡。」
玄關裡只剩石子與那個男童。
那男孩穿著考究,容貌端正,十分討人喜歡。
「你一定是何自在?」
「那確是我。」用英文回答,聲音還十分清脆。
「在何處讀書?」
「聖喬治。」
「第幾班?」
「第五級。」
「功課好嗎?」
「暑假何必提及功課。」十分機靈。
「說得對,要不要到廚房來幫忙?」
「我只參觀。」有點抗拒。
石子笑,「學兩度散手包管有用。」
「何故?」
「女生喜歡懂烹任的男生。」
「你肯定?」
「我可以保證。」
「呵,馬利在做什麼?」
「裹菜肉雲吞。」
「我外婆也會做。」
「試試看哪只好吃?」
放下自在,石子到樓上去看兩位小姐。
她敲敲門。
「誰?」
「新來的保姆石子。」
「請進。」
推門進去,看到兩位小姐的居所,石子輕歎一聲。
這簡直是公主的睡房呢,一切都用粉紅與象牙白的花邊及輕紗,到處放著洋娃娃、銀相架,茶几之上有一大籃貝殼。各種新奇音樂盒子水晶等擺設。
兩個人合用一個起坐間,沙發電視電話一應俱全。
許多人一生都不可能擁有那麼多!
大小姐何寫意伸出手來,「石子你好,爸跟我們說起過你,請坐。」
語氣十分客氣,像個小女主人,由此可見十分懂事,可是神情略嫌倔傲。
石子無所謂,她並不期望兩位小姐一見她便撲到她懷抱來緊緊抱住她,這不過是一份工作。
「這是我妹妹悠然。」
何悠然一點也不悠然,很不高興地抬起頭同石子說:「石子,有什麼事,我們會叫你,否則不要隨便進來。」
唷,好厲害的口氣,一般保姆,光聽此言,自尊心便吃不消兜著走,可是石子是石子,不以為忤,笑瞇瞇地答:「那不行,我只聽何先生的命令,你還是個孩子,我不進房來,怎麼照顧你?現在快去梳洗,淋個浴好吃雞湯菜肉雲吞。」
小悠然雙眼一亮,忘卻使意氣,「呵我喜歡吃雲吞。」馬上到浴室去。
寫意老氣橫秋地說:「真是個孩子。」
石子看著她:「你呢,你是大人嗎?」
「當然。」寫意雙目看著窗外。
「大人就好,大人講道理,坐了十多小時飛譏,吃點東西,好休息。」
「我懂得照顧自己。」
「那我工作量就減輕了。」
石子找到悠然的衣櫃,替她取出替換衣裳及毛巾浴衣,發覺悠然最多琳琅的派對裙子,襪子卻已穿孔,內衣不敷用,不禁苦笑。
這就是乏人照顧的證據了。
她喃喃道:「起碼要添多十副八副內衣。」
寫意忽然加一句,「我也要。」
石子抬起頭,「明天一起去買。」
寫意臉色有點鬆弛,「別的保姆都不理這些。」
石子不便置評,又去檢查衛生間,馬利的工夫很周到,她很滿意。
石子忽然想到自己用的香皂已經用成紙那樣薄薄一片,她有一隻破絲襪,專門用來裝碎肥皂,物盡其用。
自在的房間又是另外一副光景,天花板上掛滿了飛機模型,地上是模型火車軌道,一張大桌子上是十多二十具鐵甲人玩具,都整整齊齊安放著。
要不,他特別文靜,要不,他並不理睬這些玩具,後者居多數。
石子正查看他的衫褲鞋襪,他上來了,繞過地下的玩具,坐到書桌前取起電子遊戲機,「雲吞好吃極了,我對你很滿意,石子,你可以做下去。」
石子笑笑看著他,「我是你的保姆,由你父親聘用,地位同你老師差不多,你要聽我的話。」
何自在有點不服,「沒有商量嗎?」
「有意見,當然可以提出來,但即使對馬利,也不能呼來喝去,她付出勞力,你爸付出工資,公平交易,她地位不低。」
自在點頭,「爸也是那麼說。」
石子倒是意外,「那太好了。」
「爸有話同你講,請你下去。」
何四柱在書房裡,書桌上堆滿各種文件,見到石子,抬起頭來,歎口氣。
「我現在就得趕去上飛機,香港那邊叫我早一天回去辦事,」他找到錢包,「你需要錢用,先支你兩千元,我十天八天當可回來。」
他把鈔票數給她。
對陌生人不得不如此信任,真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