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麼名字?"
"菲臘查寧。"
"不,你叫求深。"
"什麼?"
"求深。"
那菲臘是何等機伶的角色,即時聳聳肩,無所謂地答:"是,求深。"
可是清流隨即改變了主意,她又說:"不不,你不是求深。"語氣中有點失望。
那混血兒笑了,"你立定心思沒有?"
清流終於說:"你不是余求深。"
菲臘說:"好,我不是余求深,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余求深是什麼人了嗎?"
清流仰起頭,"不管你事。"
若是換了普通人,早覺得唐清流有神經病,可是菲臘卻是司空見慣,繼續跳舞,領著清流滑到舞池另一邊去。
音樂停止,他斟酒給清流。
"來,我帶你去看月色。"
他握著她的手,拖她走到甲板一個冷角落,"看。"
月亮如銀盤般燦爛,他站在她身後,雙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吻她耳朵。
清流閉上雙眼,"求深?"
對方沒有回答,柔軟的嘴唇又接觸到她後頸。
清流微笑,陶醉地說:"求深,我們終於又再見面了,我一直盼望這一天。"
菲臘聽不懂中文,可是,他不需有語言天才,他抬起頭,雙臂抱住清流的腰身,下巴剛好扣在清流頭頂,輕輕說:"月色下你似一個仙子。"
任何女子都喜歡在欣賞良辰美景之餘聆聽這種甜言蜜語。
清流又說:"今日,我們兩人身份也已經不同。"
"唔。"
"有無考慮我的建議?"
"什麼?"
"求深,讓我們私奔到合裡島去居住。"
清流興奮地轉過頭來,在月色底下看清楚了與她溫存的對象,只見他鼻高眼陷,雖然英俊,但根本不是余求深。
她呆呆地凝視他。
菲臘卻會錯了意,以為她想他吻她,於是雙手輕輕捧起她的臉。
可是清流忙不迭推開他,受了驚似奔回船艙。
個多星期後她回到家裡。
歐陽問她:"旅途還愉快嗎?"
"很高興,美中不足的是,沒有找到求深。"
歐陽沒想到她會承認找不到。
清流嬌憨地歎口氣,"已經很接近了,差一點點,下次一定可以找到。"
歐陽默然,這簡直已經變為一個遊戲了。
"船上有無奇遇,說來聽聽。"
"有兩個人向我求婚。"
"才兩名?"
"我也有點失望。"
歐陽笑,"下次可能多幾個。"遲疑一下,才問:"船上可見到任天生君?"
清流卻反問:"誰是任天生?"
隔了良久,歐陽說:"下次,該環遊世界了。"
"是否從倫敦開始?"
"不,自紐約一直往南駛,經巴拿馬運河,往裡奧熱內盧。"
清流拍手,"我從未去過南美,好極了。"
"就這ど辦,我幫你去訂房間。"
碧玉在一旁聽見,笑問:"那盞收拾多少衣服?"
"非多帶一個人不可。"
那種非常肯定地把小事當大事的神情,像是一個人:劉巽儀太太。
清流伸一個懶腰,"倦了。"
歐陽立刻識趣,"我先告辭。"
他離開的時候,把大門輕輕掩好,他知道,從此之後,唐清流的世界,只有這麼一點點大。
——十年後——
幾個年輕人一上船就互相交換國籍姓名住址熟絡得不得了,又約在一起用膳耍樂,把家長撇下。
其中蘇玉心與楊興亮尤其一見如故。
蘇這樣自我介紹:"父親是來自香港的上海人,母親是馬來西亞華僑,我今年廿一歲,大學剛畢業,假期完畢,馬上要找工作。"
楊興亮說:"我是加拿大土生兒,家人剛由多倫多搬到溫哥華,在大學讀土木工程,比你大一歲。"
"第一次乘船?"
"多次了,一年一度,陪父母。"
"我也是。"
"人一到中年,不喜探險,只圖舒適。"
"也不能怪他們,已經辛勞了大半生。"
蘇玉心笑,"家父老說,一想起過去幾十年的掙扎,不寒而慄。"
楊興亮很喜歡這個短髮圓臉的女孩子,有意發展感情,誰曉得呢,也許將來可以告訴孫兒:"知道我在何處認識祖母嗎,是在一隻船上。"
"你們住在幾號房?"
"九O三二。"
楊興亮瞭如指掌地說:
"啊,那是一房一廳,我們住八二三五。"
蘇玉心笑,"過得去啦,最豪華是一字頭房,只得四間,那才是真寬敞。"
"你參觀過沒有?"
蘇搖搖頭,"你呢?"
"我也沒看過。"
蘇玉心改變話題:"有無跑步的習慣?"
"風雨不改。"
"明早六時正在跑道見可好?"
"好極了,沒想到你是同道中人。"
"中午一起吃飯好嗎?"
"我同父母一起。"
"咖啡廳可以隨便坐。"
楊興亮想到了好辦法,"我陪他們吃第一道菜便來陪你。"
蘇笑了,追求時期,男生願意犧牲許多來遷就女生。
那天中午,他們多了一個話題。
兩人手上都拿著一張考究的帖子,白色小小四折,深藍色中英文字。
"咦,一模一樣,你也有。"
請帖上寫美:"唐清流女士邀請閣下參加星期三晚十時香檳派對,地址一O三三艙房。"
蘇玉心笑,"我打聽過了,船上凡是十八歲至廿二歲的年輕人,都收到帖子,一共廿五個人。"
楊興亮訝異,"多麼奇怪,這位女士是什麼人?"
蘇笑而不語。
"你一定知道。"
"喂,別以為我是好事之徒。"
"好奇心人人都有,我也想知道。"
"那麼,我說一說她的身世。"
楊興亮催她:"快講,別賣關子。"
蘇女壓低聲音,"她自幼是個養女,十分得寵,養父把大筆財產留給她,結果令養母鬱鬱而終。"
講完之後,非常訝異,原來說人是非有這樣大的滿足感,怪不得無分身份貴賤,人人好此不疲。
"可靠?"
"我也是聽人家說的。"
"這唐女士多大年紀?"
"現在怕有四五十歲了。"
"原來已經上了年紀。"
"他們說她更加不甘寂寞。"
楊興亮笑笑,"傳說歸傳說,要見到真人才知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