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心之全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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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到朱宅其實火氣已過,但忍不住要教訓教訓她。

  我在電梯中試著咆吼:「嫁我?我怎麼不知道?嫁我?」

  電梯門打開,一位太太進來,剛好聽到我在叫:「嫁我?」

  她嚇得一怔,然後狂叫起來,奔出電梯,我想追上去道歉,但是電梯門已經閉攏。

  可憐的女人、她準會被嚇得三天睡不著,今日時辰不對,她遇見一個叫她下嫁的狂人。

  我按朱宅的門鈴。

  朱雯滿臉春風的來開門。

  穿得真性感,黑色兔毛毛衣,V字領鑲黑色透明花邊,黑色長褲。

  「星路——」

  「叫我打令吧,」我發不出脾氣答,「反正下月我們要結婚了。」

  「啊,怎麼,你就是為這個不高興?」朱雯訝異,「你幾時變得這麼小器?」

  「朱雯,我要鄭重警告你,以後不要再用我做幌子。」我板起面孔。

  「你生氣了?」

  「是。」

  「真生氣?」

  「是,再這樣下去,連朋友都不用做。」

  她沉默,笑容消失,坐在沙發上不出聲。

  朱雯失去笑容,尖削的下巴便顯得單薄,斜斜的窄肩上似背著千斤重擔。只有她一頭烏黑錚亮的頭髮,才帶出無限生命感。

  我不忍,坐到她身邊去,拉拉她的頭髮。

  她不響。

  我把她的秀髮捧在手中,深深的嗅著,一股清香沁在我心脾。

  朱雯為了這把頭髮,不知花了幾許心血與時間,沒有什麼是偶然的吧。

  她轉過頭來看著我。

  「為什麼告訴他們,我們將要結婚?」

  「我不快樂,又無依無靠,空虛的時候,往往想到你,星路,我覺得世人除出你,沒有一個可靠。」

  「這是不對的,」我溫柔的說,「朱雯,你是大明星,你的影迷已是最可靠的朋友,你還不滿足?你不應太貪,每個人都有寂寞的一刻,這是人生無可避免的。」

  她不出聲。

  「昨天又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

  「公司與我的合約談不攏,他們說我已走下坡。」

  「你要求什麼價錢?是不是太過分?逼他們說出不好聽的話?朱雯有時候要想想別人的處境。」

  我緊緊地摟一摟她的香肩。

  她不語,但已經看得出情緒平定下來。

  「而且你也總會走下坡,誰不是呢,這是天然定律。」

  她雙眼露出恐懼的神色。

  「朱雯,從現在開始,你也應當有心理準備。」

  她頹然。

  「培養個人生活興趣是很重要的,錢你是不用愁,但如何漂亮地打發時間,確是一項藝術。」

  她低聲說:「我明白,」

  「而且我不覺得你有什麼理由要拒靳志良於千里之外。」

  「你別管我。」朱雯又強硬起來。

  「真的,他對你那麼好,」

  「我不喜歡他。」

  「不喜歡他還是迷信不嫁圈內人?」

  「你別管我。」

  「我巴不得不管你。」我說,「只要你讓我下台。」

  「明天我發一則消息,說記者誤會我所說的話好了。」

  「謝謝你。」我站起來向她一鞠躬。

  「星路,你仍然愛我,是不是?」

  「我能不愛你嗎?你像我妹妹一樣。」

  「星路。」她緊緊抱住我的腰。

  她的身體柔軟而溫馨,抱在懷中非常誘惑,但我們情比兄妹,我又怎會有非分之想。

  「那是什麼?」她指著我的音樂盒子問。

  「啊,」我說,「我送朋友的禮物。」

  「什麼朋友?」

  「你別理。」

  「我一定要理。」

  「你不認識的人。」

  「我保證是王大澄,或是奚定華。」

  「我保證不是她們。」

  「你敢發誓?」

  「敢。」

  「發誓如果你說謊,你那些病人永遠不痊癒。」

  「你這個毒婦,我才不會這樣說,這關我的病人什麼事?我拿我自身來發誓也就罷了。」

  「你不敢發誓?」朱雯問,「包裹裡是什麼?我要看。」

  她來搶奪。

  「別過分,朱雯,別過分,喂,朱雯,請你控制你自己——」

  在掙扎中,那只音樂盒子摔在地下,我聽到玻璃破裂的聲音。

  我眼睛都氣紅了。

  拆開一看,果然極薄的玻璃罩子已碎。

  朱雯一看內容就知道不是送給王太澄或是定華的東西,歉意得吐血。

  我疲倦的說:「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妒忌,要破壞要損人不利己,一定不肯放過別人?」

  朱雯不敢出聲。

  「我要走了。」我拾起那一大包破碎的東西,一如拾起枚破碎的心。

  「星路。」

  「不要再叫我。」

  第六章

  「我賠。」

  「不,你賠不起。如你這樣的女人,滿天的星對你來說不外是一堆碎鏡片。」

  我從來沒有這樣失望,我離開朱宅。

  這麼夜了,還有影迷圍在樓下。

  當我出來,不少人追上來問:「你是宋醫生,你是朱雯的未婚夫?」

  我低著頭疾走,一頭撞到人。

  一抬頭,那人尖叫,我停睛一看,原來就是剛才在電梯中遇見的太太,我想說幾句好話,沒料到她拔腳飛奔,我只好頹喪地離去。

  不知是怎麼睡的,連鬧鐘叫我都聽不到。

  在醫院一班女孩子雖然吱吱喳喳圍住我,我也沒有興趣聽她們說些什麼。

  報上說,朱雯否認她說過要嫁人。

  是非曲直,一切都在她口中,難為這些記者肯陪她玩,混口飯吃真不容易。而朱雯,在台上耽久了,也漸漸分不出什麼是生活,什麼是演戲,兩者合而為一。

  我替她擔心。

  一個早上我都比平時沉默。

  我把整包破碎的心取到言聲房中打開。

  我抱怨說:「你看,就是因為某些人不負責任放肆的行為,招致我這種損失。」

  言聲閉著眼睛假寢。

  但是音樂盒子的發條沒有壞。

  我上了鏈條,音樂盒發出一種柔和單調的樂聲。

  我看到言聲的長睫毛顫動一下,我略為緊張。

  「言聲。」我叫她。

  她茫然睜開眼睛。

  「言聲。」我在她耳畔叫她。

  她仍然一點知覺都沒有。

  我歎一口氣。

  音樂結束,發條漸漸放鬆,只餘下寂寥的叮叮咚咚,叮叮咚咚,終於全部停止,病房中靜得可怕。

  「言聲,你聽不聽得到?你想不想它伴著你?我把它放在這裡,你有空的時候,可以開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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