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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然後,不語的電話來了。

  解語問:「好嗎,習慣當地生活嗎?」

  「溫埠華人圈子小小,都是熟人,不愁寂寞。」

  「那多好。」

  「而且個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嶄新姿態出現,既往不咎,用最佳狀態來與老華打成一片。」

  解語駭笑,「可以嗎?」

  「過氣二十年者都被稱為大明星,非常受到尊重。」

  「你呢,有否把你當電影皇后?」

  「那自然,去到哪裡都不用付帳。」

  「且不說這些,實際一點,有無人追求?」

  「有。」

  「是個怎麼樣的人?」

  「人一個,有手有腳。」

  話一出口,覺得造次,「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我並無多心。」

  「他與妻子新近分手,在溫埠做建築生意。」

  「那好呀,是名正當生意人。」

  「知眉小眼,不習慣。」

  「可是場面容易控制。」

  「解語,你長大了。」

  解語笑,「可不是,小孩變大人,大人變老人。」

  到底血濃於水,一笑泯恩仇。

  解語說:「別再回來了,設法落地生根。」

  「我知道你們討厭我。」

  「誰說的,人生總得邁進新階段,安頓下來,接外婆過去度假,兩邊跑,不亦樂乎。」

  「你倒是教起我來了。」

  「不敢不敢,」解語說,「小小一點意見。」

  「我也有此意,錢帶到這邊非常經用,房子與車子都便宜,食物新鮮豐富,適合退休生活。」

  十六歲出來為生活掙扎的她很容易看破紅塵。

  「一次往東岸探朋友,在飛機上碰見方玉堂。」

  世界其實只得一點點大。

  「有無交談?」

  「有,像老朋友一樣,十分親切,毫無介蒂,我自己也有點吃驚。」

  「那多好。」

  「解語,自你雙眼看出去,每個人都是好人吧。」

  「人人總有為難之處,許多事何必深究。」

  不語深深歎息。

  解語笑,「我倆許久沒有好好聊天了。」

  「你來,我招呼你,這幢洋房的海景非常好。」

  解語只是笑。

  「呵,我忘了,現在你才不稀罕。」

  解語說:「我明日動身到新加坡。」

  「自己當心。」

  「我們再聯絡。」

  掛了電話,外婆抬頭問:「是不語吧?」

  「正是她。」

  「她說溫埠像個避難所,許多人躲在那邊悄悄過新生活。」

  解語笑,「終於找到桃花源了……」

  「你明日出門?」

  「是,婁律師會派人來照顧你。」

  「我不用人幫。」

  「是一個女孩子,每天來三兩小時,替你打打電話買買東西看看帳單。」

  「呵是秘書。」

  「時髦點的說法是私人助理。」

  外婆頷首,「輪到你來替我打點生活了。」

  解語緊緊摟著外婆。

  她的記性非常好,回憶到四五歲之際,外婆幫她洗腳洗頭的情況,打一盆水,婆孫坐在小矮凳上,一邊聊天,一邊潑水。

  外婆從來沒有怨言。

  那時,不語一定趁著青春在外陪人客應酬。

  逼人的,一向是生活。

  只要老少的生活被安頓好,榮辱不計。

  第七章

  第二天,解語穿著白襯衫藍布褲乘飛機到新加坡。

  這次老金親自來接她。

  「杏先生好嗎?」

  「一早就催我們做這個做那個,知道你要來,緊張得不得了。」

  解語笑,「好像不怕我來了不走。」

  老金伸長了脖子,「你肯嗎,花小姐,你肯嗎?」

  解語說:「我就是要與他商量這件事。」

  老金一愣,滿面笑容,忽然之間,笑容未逝,流下淚來。

  解語頷首揶揄,「居然那麼大一個人,聽見我可能不走,就嚇得哭了。」

  老金啼笑皆非,咧開了嘴,合不攏。

  兩人上了車,往市中心駛去。

  杏宅在一間大廈頂樓。

  私人電梯門一打開,就看見杏子斡坐在輪椅上等。

  解語立刻笑著迎上去。

  杏子斡歡喜得不知說什麼才好,過一刻才說:「解語你穿白襯衫藍褲子最好看。」

  解語笑著同老金說:「這是否暗示我節省服裝費?」

  老金笑得用手帕拭眼角,「花小姐談笑風生。」

  自有傭人斟上香茗。

  每一所杏宅都自建築文摘中示範單位。

  杏子斡告訴她:「剛與羅斯齊男爵開完會。」

  解語笑:「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你不用跟我說。」

  「我想在你面前建立聲威。」

  「唬人。」

  杏子斡笑了。

  解語蹲下來,握住他的手。

  他整條手臂沒有生命力氣,沉重、呆木,似一塊橡膠,可是,隔一會兒,她發覺手臂是溫暖的,那肌膚裡照樣流著血液,那只是一條沉睡的手臂。

  將來引擎有機會重新開動,手臂會自由活動。

  可是目前還不能夠了!

  解語不想杏子斡知道她想得那麼多,把輪椅推到客廳去。

  她站在長窗前看風景。

  「你每個住宅都佔盡優勢,景色如畫。」

  「我所能用的,也只有眼睛罷了。」他感喟。

  解語的秀色可餐。

  「巴黎的寓所更美?」

  「你要是願意的話,明天就可以出發。」

  「那太累了。」

  「大家都怕我辛苦。」

  「你別多心,我老聽姐姐說,二十五歲後至怕搭長途飛機,巴不得四肢可以折疊起來。」

  這個時候忽然有秘書前來與杏子斡輕輕說了幾句話。

  他抬起頭來,「解語請饒恕我,我得去聽一個電話。」

  他進書房去了。

  解語看著他背影。

  幸虧那麼忙,否則早上不知起來幹什麼。

  老金在她身後問:「花小姐,你會留下來嗎?」

  解語微笑。

  老金即時道歉,「我太急進了。」

  解語進房去梳洗。

  那是特地為少女設計的寢室,所有裝修,用一種淺得粗心人以為是白色的淡紫。

  茶几上放著一盤貝殼,門外漢都看得出是十分完整及名貴的品種,一隻黃金寶貝足有手掌大小,另一隻玫瑰骨螺一條刺也不少。

  解語和衣躺在床上。

  她已經沒有家了。

  她能把杏宅當她的家嗎?

  此刻她不過是一個客人,一點保障也無。

  所以非結婚不可,萬一不能夠,身邊至少要有點私蓄。

  一個管理科大學畢業生此刻年薪不過二十餘萬,天天穿妥西裝打好領帶朝九晚六那樣勤奮上班,除卻車錢飯錢所餘無幾還得考慮組織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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