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承歡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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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頁

 

  片刻麥太太到了,四處瀏覽過,只是不出聲。

  承歡觀其神色,知道母親心中滿意,可是嫌用祖母遺產斥資所買,兩個女人不和幾達半個世紀。

  承歡暗暗歎息,她們老式婦女真正想勿穿,換了是麥承歡,一早笑容滿臉,沒口價讚好,世界多艱難,白白得來的東西何等稀罕,還嫌什麼?

  這是至大放肆,有恃無恐,反正女兒不會反臉,能端架子豈可放過機會。

  承歡再瞭解母親沒有了。

  可是這性格瑣碎討厭的中年婦人卻真正愛女兒,她是慈母。

  承歡堆著笑問:「如何?」

  麥太太反問;「只得兩房,你又睡何處?」

  承歡答:「我另外住一小單位。」

  「分開住?」

  承歡頷首

  「不結婚而分開住,可以嗎?」

  「當然可以。」

  「人家會說閒話。」

  承歡指指雙耳,「我耳膜構造奇突,聽不到閒言閒語,還有,雙眼更有神功,接收不到惡形惡狀的文字與臉譜。」

  麥太太歎口氣,「我想,時代是不一樣了。」

  經紀見她們母女談起時勢來,不耐煩地提點,「喜歡就好付定洋了。」

  這時麥來添也氣吁吁趕到。

  承歡大喜,「爸,你怎麼來了?」

  「承早打汽車電話叫我來,這是什麼地方?」

  他一看到一角海景,已經心中歡喜,走到窗前去呼吸新鮮空氣。

  承歡便對經紀說:「我寫支票給你。」

  就這樣敲定了。

  承早高興得跳起來。

  姐弟到飲冰室聊天。

  「祖母早些把錢給我們就好了。」

  「也許,那時我不懂經營,反而不好。」

  才說兩句,有一少女走進來,兩邊張望。

  承早立刻站起來。

  少女直髮,十分清秀,承早介紹:「我姐姐,這是我同學岑美兒。」

  噫,好似換了一個。

  那女孩十分有禮,微微笑,無言,眼神一直跟著承歡。

  承歡立刻有三分喜歡,這便是莊重。

  有許多輕浮之人,精神永不集中,說起話來,心不在焉,呵欠頻頻,眼神閃爍,東張西望,討厭之至。

  承早愉快地把新家地址告訴女友。

  承歡說:「你們慢慢談,我有事先走一步。」

  她看房子的工程尚未完結。

  公寓越小越貴,承歡費煞躊躇。

  毛詠欣拍拍胸口,「幸虧幾年前我咬咬牙買了下來,否則今日無甚選擇。」

  承歡說:「真沒想到弄個窩也這麼難。」

  「全世界大城市均不易居。」

  「可是人家租金便宜。」

  毛詠欣納罕問:「人家是誰?」

  承歡一副做過資料調查的腔調,「像溫哥華,六十萬加幣的房子只租兩千二。」

  「你這個人,那處的一般月薪只得三四千元!」

  承歡吃驚,「是嗎?」

  「千真萬確,我一聽,嚇得不敢移民。」

  承歡感慨,「世上無樂土。」

  「買得起不要嫌貴,速速買下來住,有瓦遮頭最重要,進可攻退可守。」

  「毛毛你口氣宛如小老太婆。」

  毛詠欣冷笑一聲,「我還勸你早日跟我多多學習呢,瞎清高,有得你吃苦,才高八斗,孝悌忠信有個鬼用,流離失所三五年後,也就形容猥瑣,外貌憔悴。」

  承歡有點害怕,她怔怔地盤算,照詠欣這麼說,世上最重要的事竟是生活周全。

  毛詠欣見她面色大變,笑笑說:「你不必惶恐,你處理得很好。」

  「我從來不懂囤積投資炒賣什麼。」

  「可是你有個知情識趣的祖母。」

  承歡笑出來。

  父母開始收拾雜物搬家,承早看了搖搖頭,發誓以後謹記無論什麼都即用即棄。

  承歡大惑不解,「媽,你收著十多隻空洗衣粉膠桶幹什麼?」

  麥太太答辯:「你小時候到沙灘玩就是想要膠桶。」

  「媽,現在我已經長大,現在家中用不到這些垃圾。」

  「對你們來說,任何物資都是垃圾,不懂愛惜!」

  麥來添調解,「五十年代經濟尚未起飛,破塑膠梳子都可以換麥芽糖吃。」

  承歡大奇,「拿到何處換?」

  麥來添笑,「自有小販四處來收貨。」

  「真有此事?」

  「你這孩子,你以為這城市一開埠就設有便利店快餐店?」

  麥太太說:「那時一瓶牛奶一隻麵包都有人送上門,早餐時分,門口有賣豆漿小販。」

  「那倒是場面溫馨。」

  麥太太說下去:「窮得要命,一塊錢看得磨那樣大,我還記得一日早上沒零錢,父親給我一塊錢紙幣,囑我先買一角熱豆漿,購買方式十分突奇,他有一隻壺,裡邊先打一隻生雞蛋,拎著去,澆上豆漿,回到家雞蛋剛好半熟,十分美味——」

  承歡奇問:「一隻雞蛋?」

  「他一個人吃,當然一隻蛋。」

  「小孩吃什麼?」

  「隔夜泡飯。」

  承歡駭笑,「這我不明白了,把女兒當丫環似支使出去買早餐,完了他自己享受,小孩子反而沒得吃。」

  「正確。」

  「外公這個人蠻奇怪。」

  麥太大道:「你聽我說下去,我自小就笨,一手抓著一塊錢,另一手拎著壺,一不小心,竟摔了一交,壺傾側,我連忙去看雞蛋,蛋白已經流了一地,幸虧蛋黃仍在,連忙拾起壺,心突突跳,趕到小販處,要一角錢豆漿,小販問我拿錢,我說:『我不是給了你一塊錢?』小販說沒有,我嚇得頭昏眼花,連忙往回找,唉,果然,那塊錢仍在路邊居然還在,原來拾雞蛋時慌張,顧此失彼,把紙幣失落。」

  「可憐。」承歡嚷,「彼時你幾歲?」

  麥太太微笑:「九歲。」

  「怎麼像是在晚娘家生活?」

  麥來添訝異,「我從來沒聽過這故事。」

  他妻子說:「因我從來不與人說。」

  「一切都過去了,媽媽。」

  「你且聽我說完。」

  「還有下文?」

  「我把豆漿提回家中,如釋重負,誰知我父親吃完早餐,眼若銅鈴,瞪著我罵:『雞蛋為何只剩半隻?怪我偷吃。」

  承歡愣住。

  麥太太輕輕說:「我一聲不晌,退往一邊,幾十年過去了,我沒有忘記此事。」

  承歡大惑不解,「可是你一直照顧他,直到他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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