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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是,現在要顧身份了。」

  裕逵陪笑,她再三端詳劉印子的照片,「媽,人家的五官怎麼那樣好看,濃眉長睫高鼻子尖下巴,上唇形狀像丘比得的弓。」

  「裕逵,有了色相,就會出賣色相,女孩子長得美,就不願安分,十分苦命,你放眼看去,沒有一個夫人長得美,便明白其中道理。」

  裕逵歎口氣:「上天真會作弄人。」

  ※   ※ ※

  陳太太太把雜誌扔進垃圾桶。「裕逵,陪我去拜訪丘伯母。」

  「太早一點了吧。」裕逵說。

  「剛剛好。」

  第二天他們就找上門去,與丘太太談半天,愈說愈投契。

  「做了母親,為子女擔心一輩子,至今在商場,聽到有孩子叫媽媽,我還會抬起頭,彷彿是弟弟叫我。」

  丘太太接上去:「由一年級開始擔心他功課,到大學畢業,又憂慮他工作問題,還有,女孩子的婚姻才叫人頭痛。」

  陳太太立刻說:「最要緊門當戶對,還有,是讀書人家。」

  講到丘太太心坎裡去,「對,對,木門對木門,竹門對竹門。」

  兩個中年太太,寬慰地相視而笑。接著,又談到婚禮,彼此都很含蓄,沒提到人名。

  丘大太說:「在外國,彷彿是女方家長負責婚禮費用,我倒是願意接受。」

  陳太太連忙說:「那怎麼可以,我們到底是華人,男方娶得好媳婦,再花費也應該。」

  丘太太合不攏嘴,「一人一半,一人一半。」

  陳太太堅持:「男方應負全責」。

  裕逵感喟,母親一向經老,風韻猶存,可是歲月不饒人,終於也得談起子女嫁娶問題,口角似老夫人。消磨了整個下午,她們母女打道回府。

  傍晚,丘家伯母又送了名貴水果來。忽然之間,像已經有了親家。

  裕進一個人在房間裡,用印度墨化了水,先寫一個「瑰」字,再寫一個「魂」字。

  內心仍然絞痛,四肢無論放在甚麼部位,都覺得不舒服。

  他淒惶地問:甚麼時候,才可以做回自己呢?

  印子,這一刻,你又在做甚麼?他拿起電話,打到她家去,自兩歲起,他就學會打電話,談話交際,做慣做熟。可是這一次卻非常緊張,雙手顫抖。

  他知道印子在家的機會極微,這上下她一定忙得不可開交,不過,電話私人號碼會由她親自接聽,如果不在,那就無人理會。

  電話響了十來聲,裕進失望剛想掛上,忽然聽見有人「喂」地一聲。

  不是印子,可是聲音很接近,裕進試探地問:「是影子?」

  那邊笑,「只有一個人那樣叫我,你一定是陳大哥。」

  「姐姐呢?」

  「到康城參觀影展去了。」

  「呵,那樣忙。」

  「回來有三個廣告等著她,另外,新戲接著開鏡,全片在哈爾濱及東京拍攝。」做小妹的語氣充滿艷羨,「累得聲線都啞,不知如何錄唱片。」

  「你呢,有無繼續做模特兒?」

  「姐不讓我出去,著我好好讀書,她說,家裡一個人出賣色相已經足夠,不能衰到幾代一起拋頭露面。」

  ※   ※ ※

  印子閒閒下注,奇怪,走運了,押甚麼開甚麼,一大班賭客跟在她身邊起哄跟風,反而把洪君擠到一旁。印子神采飛揚,領導群雄,大殺四方。她嘴角有躊躇滿志的笑意,手持大疊高額籌碼,?喝開彩,活色生香,洪君暗視她,肯定她已經回不了頭,他大可以放心。

  劉印子,或是馬利亞羅茲格斯,再也返不了家鄉,那個大學生,胸膛再結實,肩膀再可靠,也不會令到她與他共同生活。

  短短六個月,劉印子已脫胎換骨,變了另一個人。

  她在賭場內贏了十多萬美金,取過賭場支票交給男伴,洪鉅坤卻說:「是你的本事,你的紅利。」

  印子一怔,可是她迅速把支票放入Z花小手袋中。

  「小賭怡情,可別沉迷。」

  「謝謝忠告。」

  天色已魚肚白,他倆在巴黎左岸的石子路上散步。

  他問她:「快樂嗎?」

  她點點頭。

  「我說過我會補償你。」

  現在,他身邊只得她一個女人。

  印子但願所有欺壓過她的人,看到她今日的風光。

  她在巴黎的天空下吐出一口氣。

  洪君問:「回去休息如何?我累了。」

  印子點點頭。

  洪君伸過手去,摟著她半裸的肩膀。

  昨日,在電話中,印子忽然想起一個人,問助手阿芝:「孟如喬近況如何?」

  阿芝茫然,「孟甚麼?」

  像是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機伶的印子立刻明白了。

  名家總有一日會褪色,那不要緊,花無百日紅嘛,只千萬別到了那一日,人仍然擠在地鐵裡。

  她想起陳裕進,他永遠不會明白這種心態,他沒有類似恐懼,他沒試過陰溝坑渠的髒同臭,他不會想站起來,逃出去。但是,她仍然懷念他,心底最深的深處,她知道,只有他尊重她。

  接著的半年,印子沒有回家。

  廣告搬到歐洲好幾個國家拍攝,她的大本營在東京,轉飛多地工作。

  東洋人喜歡她的大眼睛與長腿,她在那裡,有點小名氣。

  洪鉅坤時時抽空探訪,兩人關係,日趨穩定。

  印子在足踝上畫上「成功」兩字。

  她成功了。

  陳裕進成績也不俗,才一年,考得碩士學位,再讀博士文憑,他決定教學,可是對像不是幼童,想做講師,非得有銜頭不可。

  陳太太試探:「要不要先訂婚?」

  裕進莫名其妙,「同誰訂婚?」

  「喲!」陳太太大吃一驚,「你阻誤人家青春,卻想不認帳?」

  ※   ※ ※

  

  「你說永婷?我們是好友,手足。」

  「你已經有兩臂兩腿了。」

  「三隻手也不壞呀。」換句話說,他不考慮進一步發展,即是還沒有忘卻另一個女孩。陳太太歎口氣。

  稍後她同裕逵說:「裕進仍在等她?」

  「下意識依然有千萬分之一希望。」

  「一個人叫名利吞噬了,哪裡還會回頭。」

  「我們這裡的年輕人都是襯衫牛仔裙褲,加登山鞋四驅車,她的排場已直逼荷裡活大明星,回頭幹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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