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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頁

 

  ※   ※ ※

  「關於永婷……」

  「永婷怎麼樣?」

  丘太太漲紅了臉,無法開口。

  陳太太猜到最壞方面去,「永婷有病?」

  「不不不,唉,永婷訂婚了。」

  「訂婚?」陳太太呆住,「同誰?」

  丘太太怪羞愧,「同一個叫辛褒的猶太人。」

  陳太太張大了嘴,永婷不是裕進的女朋友嗎,怎麼忽爾分手改嫁外國人?

  丘太太頹然,「我們做不成親家了。」

  兩個中年太太互相呆視。

  半晌,陳太太問:「這些年輕人,到底在想甚麼?」

  丘太太忽然落淚,「自幼送到最好的私立學校,學芭蕾舞、彈鋼琴、練中文,沒想到最終嫁洋人。」

  「裕進已到歐洲去了,永婷怎麼同他說?」

  「她說裕進祝她幸福,她指出裕進愛的是另外一個女子。」

  陳太太喃喃說:「我不明白。」

  永婷媽無法克服家有洋婿的反感,眼淚一直流下來。

  陳太太連忙絞來熱毛巾及斟出熱茶。

  永婷媽訴苦:「做母親真沒意思……」

  不知怎地,裕進約印子在巴黎北火車站會面,那地方人來人往,扒手奇多,找人並不容易。可是他,眼看見了她,兩人奔向對方,緊緊擁抱,彼此透不過氣來。

  印子說:「讓我看清楚你。」

  裕進笑,「我還是我,一成不變。」

  印子摸自己的面孔,「我卻再也不認得自己。」

  「是,」裕進微笑,「這是一隻狗頭。」

  印子把臉埋在他胸膛裡,工作完畢,她可盡情度假。

  陳裕進與世無爭,同他在一起真正開心。

  「為甚麼到火車站?」

  「乘火車去南部看堡壘。」

  「訂妥酒店了嗎?」

  「唏,去到哪裡是哪裡,大不了睡在街邊。」

  「可是,我有七箱行李。」

  「捐贈慈善機關,或是扔到河裡。」

  「好,豁出去了。」

  印子從未試過學生式旅行,樂得嘗試,跟著裕進南下,在火車上看風景,累了,蜷縮在一角打盹。

  身上的衣服稀縐,而且有味道,他們並不在乎,租了車,在鄉鎮小路上探訪葡萄園,用有限法語,一打聽,才知道已經來到著名的波都區。兩人在農莊借住,一直游到馬賽,走了幾千公里,累了在花下休息,餓了吃海龍王湯,快樂過神仙。

  不過,一路上也靠信用卡支撐。

  終於,經過一間豪華酒店,「今晚,要好好睡一覺。」他們下榻套房。印子泡在大浴缸裡,樂不思蜀,心想:與陳裕進餘生都這麼過,可需要多少經費呢?還在盤算,電話鈴響了。

  ※   ※ ※

  竟是阿芝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小姐,整整一個星期失去你影蹤,急得如熱鍋上螞蟻,幸虧你用信用卡付帳,我才有你下落,印子,洪先生心臟病發入院,已經做過大手術,可是病情反覆,未脫離危險期,他想見你最後一面。」印子震驚。

  她一時間沒有言語。

  阿芝說:「在理,與你無關,在情,說不過去,你且回來見他一面,旅遊的機會多得是。」

  印子仍然不知說甚麼才好。

  「我去看過他,很可憐,英雄只怕病來磨,平日那樣神氣的一個人,此刻身上插滿管子,動彈不得,子女遠遠站著等他遺言,像是不認識他似的,前妻不願現身,印子,你想想。」

  印子終於說:「我馬上回來。」

  阿芝鬆了口氣,「難為你了。」

  印子放下電話,披上浴袍。她看到裕進站在露台前看風景,背光,穿著內衣背心,美好壯健的身形盡露。

  他沒有轉過身子,只是無奈而寂寥的說:「又要走了?」

  「我去一下就回來。」

  裕進忽然說:「去了就不必回來。」

  印子看著他,「你說過會永遠等我。」

  裕進答:「我反悔了,所有承諾均需實踐,世界豈不累死。」

  印子沉默。

  「再等下去,我怕你看不起我。」

  「我明白。」

  「失望的次數太多了。」

  「我知道,每一個人的忍耐力都有個限度。」

  「你回去吧,他們等著你。」

  「我只回去一刻。」

  裕進忽然笑了,「今日一刻,明日又一刻,我同你不能這樣過一生。」

  他收拾證件,取過外套,拉開酒店房門,「再見。」竟瀟灑的走了。

  印子也沒有久留,她立刻到飛機場去訂飛機票。

  歸途中印子腳步浮動,一切都不像真的,阿芝立刻把她接到醫院。

  洪鉅坤的實況比她想像中還要差。他整張臉塌下,皮膚似棉花般失去彈力,嘴與鼻、手及胸都插著儀器。

  但是他還看得見印子。

  「你-——」,他掙扎著動一動,神情意外,沒想到印子會出現,隨即閉上眼睛,看錯了,他想,一定是幻覺,她怎麼會來。

  可是,那輕柔的聲音傳來。「吃得太好,是都市人通病,問你還敢不敢餐餐烤十八安士的紅肉。」

  是她,她真的來了。

  ※   ※ ※

  他又睜開眼睛。

  印子按住他的手,「痊癒以後,壞習慣統統改一改,多點運動,我討厭哥爾夫,飛絲釣魚倒是不錯,要不,索性行山,或是徒手爬峭壁,唷,可以玩的說不盡,何苦天天坐在錢眼裡。」

  忽然之間,那鐵漢淚盈於睫。

  看護過來檢查儀表,「咦,生命跡像有進步。」立刻抬頭看著印子,「小姐,無論你是誰,留在這裡不要走。」

  印子輕輕說:「我想淋浴更衣。」

  看護笑著同病人說:「這要求彷彿不算過分。」

  洪鉅坤握住印子的手,「不……」

  印子無奈,「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一言堂,專制、霸道、自私、不理他人感受。」洪鉅坤不住搖頭否認。

  阿芝進來輕輕放下一隻手提包。

  印子說:「我借這裡的浴室用一用。」

  洪氏住的醫院套房像豪華酒店一般,設備齊全。

  印子淋浴洗頭,不久套房內蔓延著一股茶玫清香,把消毒藥水味統統遮蓋過去。洪鉅坤忽然找到生存下去的理由。

  半晌印子穿著便服擦著濕發出來,看到長沙發,便躺下看雜誌,「我睡這裡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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