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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呵,多麼特別。

  裕進又咳嗽一聲。她終於抬起頭來,客套地微笑著看著他。

  裕進忽然汗出如漿,他深深吸進一口氣。

  「你好,我叫劉裕進。」

  她點頭,「你是帶水果來探班的人,謝謝你,櫻桃甜極了。」

  她把化妝品逐件抹乾淨放好,唇膏印、胭脂印,都深深淺淺,印在紙巾上。

  「要走了嗎?我送你。」

  「不用,司機會載我。」

  裕進點頭。

  他們一直做到凌晨兩時才收工。

  裕進終於不得不走。

  袁松茂過來拍著他肩膀,「我這份工作怎麼樣?」

  「很好,對,茂兄,幾時拍那只香皂廣告,記得通知我。」

  「咦,同窗數載,我不知你患偷窺症。」

  「現在你知道了。」裕進微笑。

  袁松茂忽然忠告他:「陳裕進,你這人比較單純,不適宜結識這個圈子的女孩,這些女子通常有複雜的背景及較大的野性。」

  裕進不出聲。

  「你看中了劉印子?」

  裕進點頭。

  「她在短短一刻已在你心中留下印子?」裕進又點頭。

  「那麼,你不枉此行了。」

  「不是警告我切勿接近嗎?」

  袁松茂笑起來,「但是,危險的女性通常妖冶可愛,況且,男人有甚麼損失。」

  這是世俗一般看法。

  袁松茂問:「有車子來嗎?」

  「有,再見。」

  車子駛經大廈角落,卻看到一個高挑的人形站在那裡,咦,正是印子。

  他輕輕把車子停下來,「載你一程。」

  她淺淺一笑,「我等出租車。」

  「這種時候,一個女孩子站在街上危險,請放心,我不是壞人。」

  「順路嗎?」

  「這個都會能有多大。」

  她終於上了車,「山村道,你可知道路?」

  「教我走。」

  她拎著化妝箱,可是自己臉上十分素淨,愈夜,雙眼愈有神。

  「我叫陳裕進,是袁松茂的朋友。」

  「我知道。」

  ※   ※ ※

  印子教裕進在適當的地方轉彎,深夜,交通比較鬆動暢快,只是仍然燠熱,她卻似冰肌無汗。

  「司機沒來?」

  她淡淡答:「接走了喬小姐。」

  丟下了她。

  車子駛抵一幢舊房子,裕進說:「我送你上去。」

  「不用,謝謝。」

  「幾樓?」

  她用手一指,裕進抬起頭高高看上去,原來天台上還有僭建平房。

  她轉身走了。

  裕進一時不想回家,獨自開車兜風。

  真笨,換了是袁松茂,一定知道該怎麼做,他卻連電話號碼都沒拿到,更別說是下一次約會了。

  他應該問:「週末做些甚麼?可想出海?」或是「有個小地方,冰淇淋非常好吃。」

  都說不出口。

  她的秀麗叫他震驚,平時也很調皮的他已無心賣弄口才,終於回到家的時候,祖父已經起來。

  「又玩到天亮?」

  「不!」裕進否認,「睡不著,出去走走。」

  「一個人,還是同女朋友?」

  裕進改了話題:「祖父你可是盲婚?」

  「不,你祖母是我燕京大學的同學,我讀化工,她讀外文,我倆自由戀愛。」

  裕進笑,「我沒得到你們優良遺傳。」

  「你爸說你有點心散。」

  「他已經很客氣。」

  「是甚麼困擾你?」

  「爺爺,我最大目的是同我喜歡的人一起說說笑,在一個無雲的晚上觀賞繁星。」

  「很好的享受。」老先生點頭,「那麼,你何以為生呢?」

  「爸媽會贈我一間向海的兩房公寓及一部好車。」

  「生活費用可有著落?」

  「我可以教書,學校假期特別多,工作時間短,適合我這性格。」

  「我覺得並無不妥,祝你幸福。」

  「真的?」裕進大喜過望。

  「不過,你父母希望你較有野心。」

  「不!」裕進堅拒,「我不要營營役役,交際應酬,擴闊生意網。」

  「那麼,你父母的電子零件生意由誰承繼呢?」

  「姐姐。」裕進不加思索。

  「她是女孩子呀。」

  裕進大笑,「這樣時髦的祖父也終於露出馬腳,歧視女孫,哈哈哈哈。」

  祖母出來,「嘩,大清早笑聲震耳,說甚麼這樣高興?」

  老先生笑答:「改天裕進走了,屋內又一片靜寂。」

  「我們應當慶幸他來陪過我們。」

  裕進看看時間,「我要上課去了。」

  他去淋浴更衣,不知怎地,總覺得有一雙大眼睛在看著他,裕進不由得小心翼翼起來。

  第二章

  裕進到了鄧老師處,發覺丘永婷也在。

  鄧老師穿著黑色香雲紗旗袍,非常優雅,她同裕進說:「今日永婷與你一起上課。」

  裕進並不介意。

  鄧老師說:「案頭有一本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你倆隨便合作翻譯哪一首,用中文寫出來,作為測驗。」

  裕進睜大眼睛,這樣深不可測的功課,叫他如何應付?他剛學會寫百來個中文字。

  他隨手翻到其中一首。

  「第八十一首,來,讓我們讀一次。」

  永婷點點頭。

  「如果我活到可以寫你的碑文-——」

  「不,」永婷說:「墓誌銘。」

  「或是你生存到我在地裡腐敗,至彼時你音影常存,而我早已被遺忘。」

  裕進已經做得一額汗。有些字他不會寫,靠永婷幫忙,兩個華裔比外國人還狼狽,掙扎著逐句記下。

  「你名字將享永生,而我則莠腐,只得一個墳墓,可是你長存在人們眼中,藉我溫和的詩句,萬人聆聽、萬聲唱頌,凡人死亡,你卻永生,這是我筆的力量。」

  裕進鬆口氣。

  丘永婷忽然說:「你會以為這些詩寫給他愛慕的女性。」

  裕進笑笑,「所有同類的十四行詩包括『我可否將你比作一個夏日』,都是獻給他的贊助人威克薩斯伯爵。」

  永婷也笑,「這樣好詩,卻由男人送給男人。」

  有人咳嗽一聲。

  是老師,「這麼快完成了?」

  他們大聲答:「是。」

  老師說:「且去聽琵琶演奏,我來改卷子。」

  裕進卻挑了二胡。

  永婷問:「二甚麼?」

  「二胡,還有高胡,是胡琴簡稱,胡,即由西域外國人傳入,同番一樣:西紅柿、番石榴,一聽就知道不是中國原品種。」裕進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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