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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這也是我的想法,可是你別在許仲開面前提起,他會要我們的狗命。」

  余芒溫和地說:「你誤會仲開了。」

  「你同思慧老是幫著他。」

  他倆不知這時仲開已經站在後面,把兩人的話全部聽在耳內。

  一時仲開不知身在何處,百般滋味齊齊湧上心頭,幫他有什麼用,得到她們的總是於世保。

  他一時想不開,轉頭就走。

  卻被文太太叫住。

  余芒這才發覺仲開也來了。

  文太太伸手招他們,「來,你們都跟我來。」

  三個年輕人聽話地跟文太太離去。

  車子直駛往香島道三號。

  文太太的行李已經收拾好多堆在樓梯口,她招呼年輕人坐下。

  大家靜默一會兒,文大太先開口:「我後天就要走了。」

  他們不語。

  「我有我的家庭,我有其他責任,或許你們會想,這個母親,是什麼樣的母親,一生之中,總抽不出時間給思慧,但是,我不想解釋,亦不欲辯白,更不求寬恕。」

  世保率先說:「阿姨,我瞭解你的情況。」

  文太太眼睛看著遠處,苦苦地笑。

  仲開也跟著說:「這裡有我們,你放心。」

  「我要你們答應我一件事。」

  「阿姨請說。」

  「不要重蹈覆轍,我知道你們兩人都喜歡余芒,請讓余芒作出選擇。」

  世保與仲開兩人面面相覷。

  余芒則燒紅了耳朵。

  文太太輕輕說:「落遠一方不得糾纏。」

  世保與仲開一臉慚愧。

  文太太又看著余芒,「你,作出選擇之後不得反悔,以免造成三人不可彌補的痛苦。」

  余芒按住胸口,十分震盪。

  文太太吁出一口氣,「余芒,你同我說,你是否與思慧有心靈感應?」

  仲開與世保啊地一聲。

  余芒怔怔地,她抬起頭想一會兒,又低下頭,「有,她的若干記憶片斷,像是闖入我的腦海,成為我思維的一部分。」

  「我也懷疑是這樣,」文太太握住余芒的手,「可是,這又怎麼可能?」

  余芒據實說:「我也無法解釋。」

  「你們有什麼共同點?」

  「有,我們都叫迷迭香。」

  文太太露出一絲微笑,「我們先叫她露斯馬利,然後在三歲才替她取思慧這個名字。」

  余芒又考慮一會兒才說:「或許,思慧的思維到處游離,遇見了我。」

  文太太搖搖頭,「太玄了。」

  余芒不再言語。

  但是她肯定這類事情發生過,整部聊齋裡都是清女離魂的記載,不外是一個女孩的腦電波與另一女孩的思維接觸。

  余芒只是不便說出來。

  文太太說:「或許你願意到思慧房中看看。」

  不用看余芒也都知道裡頭是什麼情形,但還是隨文太太上樓。

  果然不出所料,房間雖然不小,但瑣碎收藏品實在大多,幾乎無地容身,歷年來的玩具、紀念品、香水瓶子、飾物,都擠在房內。

  余芒惻然,思慧真是紅塵中癡人,這許多身外物,要來作甚?

  窗下有一隻畫架,一幅速寫擱架上尚未除下,余芒過去一看,苦笑起來,畫風、簽名,都同她的近作一模一樣,地下一角堆著纍纍顏料畫筆。

  余芒忍不住拉開衣櫃,只見一櫥繽紛,思慧是個顏色女郎。

  她跌坐思慧床上。

  這裡似她的家,又不是她的家,像住了一輩子,又根本沒來過。

  可惜方僑生醫生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否則借題發揮,她可以寫成博士論文。

  這一剎那,余芒有一種迷惑,不知道是她變成了文思慧,還是文思慧變成了她。

  她坐下來,用手托住頭。

  思慧的兩個表兄也上來了,只覺余芒這個神情這個姿勢,看上去,十足十,也就是思慧。

  余芒無助地抬起頭來。

  她絕對需要休息、只有在精神十足之時,才可以整理出頭緒來。

  「我想回家。」

  文太太歎息,「仲開,世保,送一送余芒。」

  世保一貫力爭上游,「我來。」

  余芒忽然哀求:「不要爭了,不要再爭,我情願你們兩人一起消失。」

  世保與仲開退開一步,他們曾經聽過思慧發表這樣厭倦的聲明,今日,又自余芒口中說出來。

  仲開先哽咽失聲,同文太太說:「阿姨我先走一步。」他不想女方再次為難。

  難得的是於世保也決定一改他那不甘後人的作風,輕輕說:「余芒那你好好休息。」竟轉身去了。

  文太太見歷史似要重現,發一會子呆,才對余芒說:「我叫車伕送你。」

  余芒樂得圖個清靜。

  歸途中她在車子後座廂倦極入睡,自從愛上電影之後,睡眠便已變成最最奢侈之物,余芒視之為一種獎勵品,只有在極端失望沮喪痛苦彷惶之時,才發放一點點,讓自己嘗一嘗甜頭。

  不可慣壞自己,干文藝工作的人,不刻薄自身,一下子便遭群眾刻薄。

  司機在倒後鏡內看到女客俏麗的臉往後仰,星眸微閉,睡得香甜,不禁也鉤起回憶。

  以前,文家大小姐也老這樣,整天在外頭跑,回家換件衣服又再出來趕另外一個場子,專門愛在車中小睡一會兒,可能那也是她唯一休息的時候。

  莫非,老司機想,現在的年輕女郎統統視睡如死。

  他聽說大小姐已經病入膏肓,年紀輕輕,不知叫人怎麼難過才好,他也歎息一聲。

  到達目的地,女客還沒有醒,他呼喚她。

  余芒抬起頭,睜開眼,嫣然一笑,「阿佳,謝謝你。」她完全知道老司機叫什麼名字。

  阿佳倒呆住了。

  余芒回到家,捧著浮腫的臉,浸人冰水,然後蹣跚爬上床,喃喃道:「思慧,思慧,請入夢來。」

  思慧並沒有那樣做。

  思慧也在睡覺,分別只在余芒睡得短一點,思慧睡得長一點。

  睡得短一點的那個醒來時已是清晨。

  她伸個懶腰,歎聲好睡好睡。

  電話鈴響,對方是方僑生。

  余芒幾乎沒苦苦哀求老友回來聽她說故事。

  僑生聲音仍然甜蜜似做夢,「余芒,我想我的歸期將無限期押後。」

  「那我對誰傾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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