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芒追問:「你感覺得到思慧十分高興?」
文太太驚駭地點頭。
「叫她醒來。」
文太太顫聲說:「思慧,請甦醒。」
過一會兒,沒有動靜,余芒又問:「感覺到什麼嗎?」
文太太歎口氣,頹然搖頭,「完全是我思念她過度,幻由心生。」
余芒溫和地說:「你是思慧母親,有奇異感應,也不稀奇。」
文太太苦笑,「人家說,知女者莫若母,我卻不認識思慧。」
「從今天開始,也還恰恰好。」
「不遲嗎?」
「遲好過永不。」
「謝謝你余芒。」
余芒說:「你不是已經回到她身邊嗎?思慧一直渴望有這樣一天,她的願望其實最簡單不過。」
到這個時候,余芒才輕輕放下她們母女的手。
「余芒,你累了。」
噯,剛才還是好好的,剎那間疲倦不堪。
文太太說:「你且先回去休息。」
「你呢伯母?」
「我這次回來,再也沒有別的事做,專程為看思慧,有的是時間。」
這時看護推門進來。
余芒見文太太有人作伴,便告辭離去。
走到大堂,她忍不住走到飲品銷售機器前買杯咖啡喝,真的累得雙腳都抬不起來,彷彿同誰狠狠打了一架似的。
余芒真沒想到才做三分鐘導電體會這樣消耗精力。
喝完咖啡之後余芒照例喃喃抱怨:味道像洗碗水。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請讓我送你一程。」
是張可立君,真是善心人。
余芒上了他的車,強制著自己不倒下來,眼皮卻越來越重,雙目澀得張不開來。
不知恁地,她竟在陌生人車上睡著。
腦海中出現二幅幅圖畫,像電視錄像機上快速搜畫,終於在某處停下,她做起夢來。
這也並不是余芒的記憶,余芒的思維最最簡單,用兩個字便可交代,便是電影、電影、電影。
夢中她感染一種奇特的快樂喜悅,余芒脫口說出夢吃:可立,我打算重新生活。
張可立大吃一驚,把車子駛入避車灣停下。
只見余芒滿臉笑容,睡得好不香甜。
張可立怔怔地看著她的臉,一個陌生女子怎麼知道思慧生前對他說過的話?
這個時候,余芒又說:「多年來只會把失望失意推卸在父母身上,太過分了。」
張可立呆半晌,輕輕推余芒肩膀,「醒醒,醒醒。」
余芒這才慢慢睜開雙眼,回到現實世界來。
她對夢境有記憶,輕輕地說:「原來思慧早已解開心鎖。」
張可立且不管余芒怎麼會知道,已經點頭說:「是,她心靈早已康復,罹病的只是身體。」
余芒搖下車窗,伸出頭去吸口新鮮冷空氣。
然後轉過來,問張君:由什麼導致昏迷?
「醫生說可能是急時間戒除麻醉劑,引起心臟麻痺,繼而腦部缺氧。」
啊,女主角並沒有掉進泳池裡,細節又要改。
余芒輕輕地說:「要是我告訴你,思慧的經歷時常入我的夢來,你相不相信?」
張君微笑,「我也時常夢見思慧,假使你們是好朋友,日有所思,夜即有夢。」
余芒答:「但是我認識思慧,是在她昏迷之後。」
張可立是科學家,他想一想說:「干文藝創作的人,聯想力難免豐富點。」
輪到余芒微笑,「是,真不能怪我們。」
張可立重新發動車子引擎,「我有種感覺,思慧同你會成為好朋友。」
「會嗎,我們有相同之處?」
「有,你們兩人都愛好藝術,熱情、敏感、相當的固執。」
余芒仰高頭笑起來。
張可立在心中加一句:小動作異常相似。
余芒說:「多希望思慧能夠痊癒。」
張可立用堅毅的語氣答:「『她會甦醒。」
有這樣的一個人在等,思慧不醒太過可惜。
在門口余芒與他交換了通訊號碼。
張君把車駛走,余芒袋中的手提電話響起來。
「我一直等了三個鐘頭。」於世保的聲音。
余芒轉過頭去,看見世保坐在一輛小轎車裡握著汽車電話。
余芒笑著走過去,「那為什麼不早些撥電話?」
此言一出,才歎聲錯矣,等是追求術中最重要一環,盛行百年不衰,一早已經有人風露立了中宵,借此感動佳人,對方心腸一軟,容易說話。
余芒識穿他伎倆,便毫不動容,笑問:「你沒有更好的事要做?」
世保悻悻地說:「我有重要消息,阿姨回來了。」
余芒早已見過文太太。
世保下車來,「你不認識我姨父吧,思慧的父親明天到。」
啊,這才是新聞。
「姨丈與阿姨已經二十年沒見面,我都不曉得怎麼樣安排,所以特地來同你商量,不曉得你這麼忙。」有點諷刺。
余芒莞爾,導演當然不是閒職。
他們這一票人,自己不做工,終日遊蕩,朋友忙,他們也不耐煩,非我族類,余芒可以肯定。
世保接著說:「像你這種身負盛名的女孩子,交朋友要小心,不少人想利用你。」
這樣言重,余芒不得不安慰他:「放心,導演不比女明星,幕後人物,鋒頭有限。」
他們身後有人咳嗽一聲。
許仲開到了。
世保揮一揮手,「我們一起上樓商量大事。」可見是他約仲開前來。
他們倆終於言和,余芒十分高興。
仲開告訴余芒:姨丈這次回來,據說是因為收了一封感人長信。
世保看看余芒,「我們猜想你是發信人。」
余芒搖搖頭,「不是我。」
「那麼是誰,誰統知文家的事,誰又與思慧熟稔,誰有此動人文筆?」
有感情即有誠意,有誠意即能感人,余芒猜到信是誰寫的:張可立。
余芒問:「信裡說些什麼?」
「能夠把姨丈拉回來,文字一定十分有力,我們不知詳情,但可以猜想。」
仲開說:「姨丈也應該回來看看思慧。」
門鈴響起來,余芒放下他倆去開門,原來是副導演小張送定型照來。
余芒同小張說兩句,小張趕去辦事,余芒順手把照片放在書桌上。
仲開講下去,「怎麼安排他們見面呢,早已不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