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七天後見無事便鬆懈下來,可是這樣?」
史密斯不禁有氣,「周中士,你必需明白我們人力物力有限。」
「那麼,自愛爾蘭撤軍。」
史密斯光火,「這番話你或許應當到唐寧街十號去說。」
聲音太大,有人來勸:「兩位兩位,請息火。」
周萬亨心情沉重,盡量維持鎮定。
他在派出所逗留了一段時間之離開。
那晚,慧群說:「我想告假到歐洲逛一趟。」
萬亨立刻說:「我陪你。」
慧群訝異,「你不是一直說老鄉們都抱怨歐洲既破又爛除了教堂什麼地無進賭場居然要西裝結領帶嗎?」
「我願意陪你奶還說上兩車話。」
「好好好,為免折福我立刻襟聲。」
「你這人真難討好。」
「都說丈夫死性不改才是好事,你何故刻意迎合?」
萬亨凝視她,「我有外遇,內疚。」
「有外遇會內疚,啊哈,笑壞我,可見這是好男人的假設,我家新眷中有一無知婦人,時時恐嚇丈夫,叫三個女兒同他說:你若對不起母親,我們一齊不理你,試想想,對於一個變心男人來說,豈非求之不得,由此可知全是天真。」
萬亨說:「你是聰明人,怎麼會同我在一起。」
慧群靜下來。
「你擇偶條件應該比這個人高許多。」
慧群笑咪咪。
可是周萬亨有男子氣概,她真怕那種滿腹經綸面白無鬚的文弱書生,時時需要女生小心侍候奉承他那脆弱自尊心,嚇壞人。
周萬亨是那種可以與之淪落荒島而存活的男伴,身在外國的華人,也就似置身荒島。
「夏天吧,夏天再說。」
@ 那個夏天特別炎熱,白天簡直不似北國,一到傍晚,人人都想來喝杯冰凍啤酒。
周萬亨長處警戒狀態,每一個黑影都叫他募然回首,漸漸杯弓蛇影。
一晚,正忙,看到慧群向他招手。
他放下客人走近,「什麼事?」
慧群滿面笑容,雙臂搭在丈夫肩上。
「好消息。」
「呵,老闆開除了你,你明天開始可全日幫我。」
「不,那是奇跡,這是好消息。」
萬亨細細看她眉眼,電光石火間明白了,開心得有絲淒惶,他揚起一角眉毛作詢問狀,慧群即時大力點頭。
萬亨緊緊擁抱她,淚盈於睫,「上帝待我不薄。」
預產期是明春。
「叫什麼名字?」
「若是四月出生,就喚阿佩兒。」
「或許父親會有好主意。」
「中文名不過用來點綴,將來也用不著。」
「不一定啊,何處開酒吧賺錢便往何處。」
周萬亨本來緊繃著的精神因此鬆弛下來。
「我希望孩子完全像你。」
慧群詫異,「像我有什麼好?」
「福氣好。」
慧群訕笑,「這樣轉彎抹角讚美自身。」
「不,我希望孩子無風無浪,平庸快樂。」
「呵,又如此貶低我。」
萬亨只是笑,稍後覺得冽著嘴那麼久一定像傻瓜,所以合攏嘴,可是過一刻忘了,又張嘴笑,簡直情不自禁。
經過兒童用品店,會得駐足欣賞,看到小小孩童,不期然留意他們動態,陪妻子去檢查身體,好幾次激動得喜極而泣。
初秋,慧群開始長肉,時時想吃奇異食物。
一日半夜推醒他。
萬亨惺怯問:「又是覆盆子冰淇淋?」
「不,我想吃番石榴。」
「上次吃了皮膚癢足一星期。」
「下了班替我帶兩磅回來。」
「若買不到呢?」
「罰你在外流浪。」
萬亨打個呵欠轉個身再次睡著。
惠群卻起床不知做些什麼,終於吵醒了丈夫。
萬亨說:「不如同你一起吃早餐。」
慧群轉過頭來,晨曦中她飽滿的臉龐純美聖潔,萬亨緊緊握住她的手。
走到門口,萬亨取出車匙欲開車門,一掏口袋,發覺忘記帶錢包。
「等等。」
慧群卻說:「把車匙給我,今日我開車。」
近日萬亨對她千依百順,便把車匙遞給她。
慧群開啟車門登車。
萬亨往家門走,忽覺不妥,回頭,伸出手叫住妻子,「慧群,等一等」,慧群用車匙打看著引擎,聽到丈夫呼喚,抬起頭來,嫣然一笑。
就在此際,強光一閃,慧群消失,整部汽車也消失,周萬亨先是目瞪口呆,隨即被強大氣流推跌在地,他還來得及看到他的世界化為糜粉,接著,他失去知覺,很奇怪。
他沒有聽到爆炸聲。
恢復知覺是在醫院 。
一室皆白,四周寂靜。
萬亨停一停神,知道自己還在人世間,接著,記憶紛沓而至,他明白已經失去慧群以及末出生的孩子,急痛攻心,大力掙扎嚎叫,整張病床震動。
看護匆匆進來,按住他替他注射。
他絕望地叫:「我妻子,我妻子」看護為之側然,「噓,噓,休息,休息。」
萬亨想抓住看護的手,一看,左邊肩膀之下,空空如也,他左臂已被切除。
剎那間他金星亂冒,再次失去知覺。
醫生在這個時候搶進房來。
看護喃喃說:「可憐的人,失去一切。」
醫生感慨,「誰說不是。」
再醒來是黃昏,萬新坐在床頭。
萬亨看看兄長,木無表情。
萬新不知說什麼才好,半晌,落下淚來,嗚咽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
萬亨非常疲倦,轉過頭來輕輕問:「爸媽知道沒有?」
萬新點點頭。
萬亨靜一會兒,又說:「幫幫忙。」
「一定。」
「替我帶瓶酒進來。」
「我馬上去。」
萬亨閉上眼睛。
「酒吧,有我照顧,你放心。」
他走了。
萬亨立時全身炙痛,人像被擱在火上烤,痛苦萬分,生不如死。
看護進來,溫言問他:「好一點沒有?」
他反問:「為什麼救我?」
看護歎口氣,「救人是我們職責。」
「救回的不過是行屍走肉。」
「這樣說就不對了,」看護沉默一會兒,「你一定會身心康復。」
他無言。
這時有人敲門。
看護轉過頭去,見是警員,顯得不耐煩,「病人尚未能見客。」
「他一甦醒我們就必需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