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忽而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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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她跟進房去,「媽媽——」還想聊幾句。

  葛曉佳連忙把床頭幾上那杯威士忌加冰收進抽屜。

  她不想小丹看到她喝酒。

  小丹眼尖,早就注意到,只得說句「晚安」,便微笑著替母親熄燈,關門,退出。

  葛曉佳見她這麼懂事,也不是沒有感喟的,在黑暗裡,取出杯子,喝乾了酒,千頭萬緒,恨事那麼多,不知道挑哪一宗來咬牙切齒才好,索性全拋在腦後,安靜睡覺。

  小丹回到房間,扭開私家小小電視機,靜靜吃花生看午夜節目,聲量較得極低。那是一套非常破的舊片,無論主角與配角都咬牙切齒地進進出出控訴著社會的不公平,臉上沒有一點歡容,個個捶胸擂肺,結果,在一個大雷雨夜,所有的人,在一番哭哭啼啼之後,紛紛意外身亡。

  小丹看得十分投入。

  這是最佳心理治療,看得累了,啪一聲關掉電視,安然入睡,只覺得幸福。丹青記得她年幼的時候,電視機關掉後,螢幕當中會剩一顆小白點,逗留在那裡,歷久不散。

  現在的電視機構造完全不同了,熄滅後漆黑一片。

  電視機怎麼樣不要緊,丹青懷念的是當年的父母親。

  那個時候母親職位低,工作比較輕鬆,下了班很多時候還會親自下廚,吃完飯,讓丹青坐中央,夫妻倆一人一邊一起看電視。

  那真是他們家的全盛時期。

  這樣懷念陳年往事是不健康的。

  第二章

  第二天她一起來就往娟子咖啡室跑。

  用鎖匙啟開大門,收拾打掃完畢,煎兩個荷包蛋,烤了麵包,把早午兩餐並作一頓吃。

  娟子下樓來,倒一杯咖啡,坐著看報紙,一邊點枝香煙,悠然自得。

  丹青說:「阿姨你的悠閒與母親的忙碌剛剛相反。」

  「各人興趣不一樣。」

  「但都是煙槍。」

  「還不是怪我們家長所賜。」

  「有推卸責任。」

  「真的,開頭不過吸來玩玩,大人緊張得以為是墮落象徵,當賊一般捕禁,這樣子耗上了,吸到如今。」

  丹青失笑,「若他們任由你恣意發展呢?」

  「也許有更明智的選擇,也許不可收拾,但沒有抱怨。」

  郵差敲玻璃門,送來一疊信件。

  生活似北美洲小鎮模式。

  丹青看著對街,見三數輛車子聚集,車身上貼著緞花。

  「咦,有人結婚。」

  「新娘漂亮嗎?」

  「看不真確,大抵是美的,她不能令自己失望。」

  「丹青,你說話越來越滄桑。」

  小丹聞言轉過頭來,「是好還是不好?」

  「很難置評。」

  「新娘子出來了,噫,她穿象牙白禮服,沒有披紗。」

  「不是第一次婚姻。」

  丹青一怔,在心中默默為這位勇敢的女性祝禱。

  車子陸續散去,丹青心中恢復平靜。

  娟子知道她想什麼,小女孩心思縝密,半句話一點事,旁人轉瞬即忘,她卻慢慢咀嚼,放在心裡翻覆思量千回百遍。

  丹青這點脾氣既不像父親,又不像母親,不知得自誰的遺傳。

  也許他們家祖上有過這樣多愁善感的女性,無從稽查。

  娟子於是說:「即使那是你母親,你也應該為她高興。」

  丹青不語,說時容易做時難,她不知道屆時反應如何。

  娟子查閱手上的信件,揀到一封長型淺藍色的信殼,臉色一變。

  她站起來,「我上樓去拆信,丹青,你招呼店面。」

  丹青看著她上樓去。

  誰的信,極少這樣鄭重,到底是什麼?

  丹青剛在思量,有人推門進來,坐下便說:「啤酒。」

  丹青連忙說:「我們只有咖啡或茶。」

  客人喃喃道:「對,聽說附近是有這麼一家怪店。」

  他是個年輕人,此刻用手捧住頭,似有無限煩惱。

  丹青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他卻穿著全套西服。

  天氣奇熱,他倒是不怕。

  終於他長歎一聲,放下手,脫掉外套,解松領帶,捲起袖子。

  他問:「冰水總有吧?」

  丹青倒了一大杯給他,看著他仰起脖子灌下喉嚨。

  這人受了什麼刺激?

  丹青充滿好奇地看著他。

  年輕人不算英俊,卻有一副討人喜歡的憨態。

  他又長歎一聲,像是要把心中怨忿之氣全部吁出來。

  丹青忍不住問:「你沒有事吧?」

  他用手搓搓臉,「我很好,謝謝你。」

  「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事。」他苦笑。

  丹青再給他一杯冰水。

  到這個時候,他才抬起頭來把丹青看清楚。

  「咖啡好像很香。」

  「天下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喝杯再說。」丹青笑。

  年輕人說:「我叫張海明。」

  「很高興認識你。」

  「剛才你有沒有看見迎娶的花車?」他問丹青。

  丹青即刻揚起一道眉毛。「有。」

  「新娘是我母親。」他苦笑說。

  丹青聳然動容。

  她不再講什麼,丹青太瞭解他的心情了,一方面慶幸母親得到歸宿,另一方面,耽心不能適應新的身份與新家庭成員。

  「你不會明白我的處境,此刻我有兩對父母親。」

  丹青緩緩說:「那不正確,一個人只可能有一對父母,其餘那兩位,不過是你爸媽此刻的配偶。」

  聽丹青這麼一說,年輕人似有頓悟,喝口咖啡,不出聲。

  丹青說:「我的父母也經已離異。」

  「啊。」

  「此事在今日也很普遍。」

  「我猜是。」

  「你有無祝福母親。」

  他搖搖頭。

  「現在去,還來得及,肯定她會得高興。」

  「你認為我應該去觀禮?」

  「如果我母親再婚,我會在場陪她,不騙你。」

  年輕人有點猶疑,輕輕取起外套,彷徨地沉吟。

  「遲了就來不及了。」

  他問:「一杯咖啡兩杯冰水是多少錢?」

  丹青慷慨的說:「我請你。」

  「那不行。」

  「下次再算帳吧,再不出門就趕不及熱鬧了。」

  年輕人到此刻才展開一個笑臉,「一會兒我再來。」

  他推開門去了。

  丹青收拾桌子。

  忽爾想起,娟子阿姨上樓這麼些時間,一直沒有下來。

  她撥電話到她房間,電話鈴響了十來下,她才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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