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完全有種熬時間的感覺,真慘,成年之後還沒曾如此彷徨過。
可是祖斐更加可憐,找男朋友找到這種地方來。
沈培真怕她把她帶到山頭野嶺,指著一座孤墳,叫她看。
想到這裡,沈培渾身的毛孔豎了起來。
這次她聲音帶著哭音,「祖斐,求求你,到了沒有?」
祖斐以行動代替言語,停下車子,熄掉引擎,「到了。」
沈培不肯下車,這樣黑墨墨如何探險?開玩笑。
祖斐取過大型電筒,開了車門,「請跟我來。」
「不。」
「沈培,你怕?」
沈培尖聲答:「當然我怕,我從沒說過我膽大如斗。」
祖斐無奈,「沈培,既來之,則安之。」
「你把車頭燈打開,照清楚四邊環境,我才下車。」
「好好好。」
祖斐只得重新發動引擎,開著大燈,沈培吞下一口涎沫,硬著經已發麻的頭皮,跳下車來。
是一塊小小草地,不會比一個避車處更大,進去一點,大概是十多二十步路距離,便是祖斐口中那座神秘的山坡,如果你相信她的話,那麼,她的男朋友靳懷剛就困在它裡邊。
沈培長長太息一聲,踏上草地。
兩人來到山坡面前,祖斐提起電筒,照過去。
一點異樣都沒有。
沈培聽見各式各樣昆蟲發動的鳴奏曲,抬高頭一看,清風明月,咦,別有一番風味,心中恐懼不禁去掉一兩分,不過兩個正當妙齡、花容月貌的女子,說什麼都不適宜在窮鄉僻壤間久留。
她催促祖斐,「快,快快證實你的理論。」
祖斐緊張地、緩緩伸出手來,預期它會很順利地穿過山坡,誰知觸手卻是堅硬的岩石。
祖斐一怔,放下電筒,兩隻手都搭到山坡下,誰知摸了一手泥。
沈培看在眼中,樂了,原來是虛驚一場,什麼假山,明明是真山,她也不甘人後,伸手親自體驗,結局與祖斐一樣,滑溜溜地抓下一把青苔。
「走吧,方小姐。」她說。
祖斐呆住,她僵住在那裡。
「小姐,我的女兒還在等我吃晚飯呢。」沈培催她。
完了,祖斐想,永遠找不到靳懷剛了。
沈培拍拍她肩膀,「祖斐,你在明,他在暗,你怎麼找他,不如由他找你。」
祖斐猶自怔怔的,沈培扶著她,走回車上。
「由我駕駛吧。」沈培如釋重負,吁出一口氣。
一路上祖斐默不作聲,車子回到市區,沈培才敢與她說笑。「你可有想起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
祖斐似乎沒聽出沈培是在調侃她,她喃喃地說:「加強措施,程作則說他們已經加強措施。」
「祖斐,你說什麼?」
沈培不會明白,不應騷擾沈培。
祖斐說:「你的家到了,你在這裡下車吧。」
「來,上來吃頓便飯。」
「我肚子根本不餓。」
「看在我分上,吃一點。」
祖斐終於點點頭。
沈培的丈夫與女兒雙雙迎出來接沈培,埋怨她遲回家。
租斐甚覺抱歉。
沈培讓她坐在書房內,給她一杯葡萄酒鬆弛神經,又放一支輕音樂,為她掩上門,對女兒說「噓,不要吵阿姨。」
她丈夫問:「祖斐怎麼了?」
沈培想了想,用最簡單明瞭的字眼答:「失戀。」
她那位好好先生同情地說:「啊!」
到底祖斐也沒有吃飯。
她在安樂椅上睡著了,沈培沒叫醒她,但替她留著一碗湯。
她們一家三口在臥房看電視節目,沈培不敢告訴家人剛才去過什麼地方,會挨罵的。
每一個人都以自己為中心,除此之外,就以家庭成員為重,誰會先去辦有關他人福利的事。閒著,無聊,愛邀功,又是舉手之勞,或許還有可能代辦,否則,談也不要談。
人原是寂寞的,作為朋友,沈培己可留芳百世。
祖斐睡了很久很久,醒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小女孩的蘋果臉。
她問祖斐:「你好嗎?」
祖斐認得她,「我好,你呢,最近有沒有扮蜜蜂嗡嗡嗡?」
小女孩很遺憾,「那對翅膀壞了。」
「我替你買一雙新的。」
祖斐細細撫摸孩子的面孔,她皮膚與頭髮光潔如絲。
「醒了?」沈培走進來。
祖斐說:「像賢伉儷那麼平凡的夫婦,怎麼會生出如此精靈的孩子來,沒道理。」
「一定是負負得正。」
祖斐疲乏地笑,「什麼時候了?」
「今晚不要走了。」沈培留她。
「小姐,今晚過了還有明晚。」
「那明晚再算。」
祖斐苦苦地笑,「沈培,你一秒鐘都沒有相信過我的故事吧?」
「有什麼關係,我一樣愛你。」沈培不以為然地說。
「謝謝你。」
「如果他要見你,他一定會現身,祖斐,不然也就算了。」
祖斐點點頭。
沈培輕輕地說:「真的要愛起來,一座山都擋不住。」
她不過是隨便形容,但祖斐的心卻一跳,山,又是山。
「祖斐,今夜,我不許你走,不要再與我爭。」
祖斐自問也沒有力氣說不,轉一個身,面孔朝牆壁,繼續試圖尋找好夢。
她已經盡了一切力量,現在得看靳懷剛的了。
第二天她醒來,已是中午時分,沈培女兒自幼兒班回來,出示在課室所做的勞作,是一條用臘光紙串成的鎖鏈。
祖斐高興地與小孩一起吃過午飯,才打道回府。
方走出電梯,已經聞到一陣清香。
祖斐睜大疲倦的雙眼。
急急趕到門口,就知道香從何來,她看到一盆花卉放在門底下,花朵白而且密,小小一粒粒,似夜空繁星。
祖斐心頭一熱,連忙蹲下,顫抖地伸出手,捧起盆花。
她揚聲叫:「懷剛,懷剛。」
沒有人應。
祖斐肯定他來過,沒見到她,又走了。
祖斐開門入屋,那花進入有限的空間,香氣突然濃了十倍,祖斐心定了,彷徨抑鬱一掃而空,她靜靜地坐下來。
靳懷剛送來的花,株株另有含義,並非純為觀賞用。
新鮮的花晶瑩美麗,一如孩子的臉。
懷剛來過了,祖斐愉快地想,那座山並沒有擋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