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忽然問:「為什麼我毒恨你們與他搞在一起,你們偏要那樣做?」
奕群轉過頭來,「你老了,皮寬肉鬆,腰粗胸肥,你靠我們,不是我們靠你,你可得弄清楚。」
林姨臉色死灰。
奕群間集群:「你可跟我走?」
集群忽然搖頭,「不,你只會是另外一個新的林蘊高,我自管自。」
她說的一定不錯。奕群說:「那麼,出了這個家門,我們分道揚鑣,各自為政。」奕群真的什麼都不拿,就打開了大門,走了出去。集群猶疑片刻,也離開了多年棲身之所。丘靈送她們到門口。一輛計程車遠遠駛來,兩個女孩子上車。林姨恨恨的說:「別去理她們。」她終於清理了門戶。現在,她手下只剩丘靈一個人了,丘靈混身寒毛忽然豎了起來。林政高呢,他人在哪裡,闖了禍,仍然可以在林宅住下去?林姨忽然緊緊抓住丘靈的手不放,「丘靈,現在只剩我同你了。」過了片刻,丘靈用力把手抽回。那天深夜,丘靈驚醒,鼻端問到熟悉的香水味,她不動聲色,發覺林姨坐在她床沿。房門明明已經下鎖,可見不管用,林姨有全產鎖匙,隨意出入,這是她的地頭。她進房來幹甚麼?
那一晚有月色,林姨坐著動也不動,像在沉思,卸了妝的她比白天年輕,平靜臉色叫她看上去有令人詫異的端莊,年輕的時候,她肯定比三個養女更漂亮。
歲月在她眼角添上紋路,腮肉往下墜,小圓臉變成長方臉,整個樣子都轉了型。
片刻,林姨站起來踱步,一會兒走到門口,又回轉來,最後,她探視丘靈,丘靈連忙合上眼睛。
林姨終於走了,輕輕合上房門。
丘靈知道有事要發生,但她完全不能保護自己。
第二天,林姨若無其事地同丘靈說:「今晚同你去一個舞會。」
丘靈冷靜地回答:「我不去。」
林姨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丘靈再肯定的說一遍:「我不去舞會,我不陪客人喝酒跳舞。」
林姨呆半晌,丘靈滿以為她會發作,但是沒有,她緩緩說:「呵,你是記掛功課。」
「是,我得上學。」
「那麼,改天再說吧。」
丘靈看到傭人把兩個所謂姐姐的衣物一捆捆當垃圾扔出去。
過了兩日,林姨又說:「這次你一定要來,我請客人吃飯,你非得幫手招呼不可。」
丘靈立刻說:「不,我怕累,一頓飯吃五六個小時,第二天起不來。」
林姨看著她,聲音放軟,「你只當幫幫忙,很快過去,又不是捱打捱餓。」
丘靈悲哀地說:「請恕我不能那樣做。」
林姨臉色又變得冷若冰霜,「好,那就別怪我自己想辦法。」
丘靈回到學校去。
她可以做什麼?通知老師,驚動警方,調查林姨,然後,兒童廳會把她送到另一個領養家庭去,那裡,一樣有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
那日放學,在泳池邊,又看到了花襯衫。
丘靈對他已經不客氣,毫不掩飾聲音中不滿,「你還在這裡?」
他懶洋洋答:「你想我去哪裡?」
「那兩個女孩子因你流離失所——」
他忽然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丘靈,你究年幼無知,不,那兩個女孩子並無流落街頭,事實上她們已遷人城內最高貴公寓,成為某集團生力軍,生活勝過從前。」
丘靈愣住。
林政高忽然歎一口氣,「丘靈,快逃,有那麼遠逃那麼遠。」
丘靈著著天空,逃到什麼地方去?人家可以躲到家裡,撲進父母懷抱,她無處可以藏身。
就在這個時候,地面像是提動一下,丘靈以為是自己頭暈,可是不,泳池寧靜的水面忽然出現了一圈圈漣漪。
她非常訝異,這是甚麼?
只聽得花襯衫說:「咦,地震。」
的確是輕微地震,若不是剛站在園子裡,還真的不易察覺。
那一秒鐘晃動之後,大地又沉寂下來。
林政高忽然談起天文地理來,「理論上,一萬年後,整個加州會得扯離大陸,飄往阿拉斯加。」
到了那個時候,世上肯定仍然有許多寄生的花襯衫。林姨出現了。「在說甚麼呀?」丘靈立刻走開。林姨叫住她:「丘靈,今晚家裡宴客,你要不要來?」丘靈沒有回頭,「我需要溫習。」「音樂可能吵一點,你別理會。」丘靈逃一般回到自己房間。林姨穿著短褲,腿上全是青綠色細筋,像小小蚯蚓爬在皮膚上。那天晚上,果然像林姨所說,客廳傳來音樂聲,碎碎不停,是華爾滋。丘靈醒了,想睜開眼睛,可是不能夠,咦,今晚為何這樣累?她手腳都不能動彈。電光石火之間,丘靈明白了。她心頭卻非常清晰。她被人下了藥。
三次邀請遭到失敗,林姨終於用了萬無一失的方法。
因為孤女不能反抗,事後也沒有能力報復。
丘靈異端問到一股氣味,那是老人身上特有腐霉之氣,授著,一隻手顫抖地像蛇般向她的肩膀摸索。
丘靈比死還難過,心底無限憤怒,腦袋似要爆炸,她情願完全失去知覺,什麼也不知道。
丘靈想大聲呼叫,卻不能發出聲音,但耳畔仍聽到華爾滋的節拍。
丘靈悲忿地落下淚來。
就在這個時候,整間房間搖動一下,再一下,然後左右不住晃動。
天花板上油灰紛紛落下,地震!
那人伏到她身上,可是,接著又有重物墜下壓到他的身上,丘靈頭部被磚塊擊中,昏迷之前她很寬心地想:情願這樣死去。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丘靈發覺手腳又能自由運動,她混身麻痺,額頭濕潤,一摸,整手是血。
她半身被埋在瓦礫中,掙扎爬出,發覺一條腿軟綿綿,呵,小腿骨已經折斷,可是卻感覺不到痛。
已經沒有華爾滋樂聲,只聽到嗚嗚救護車號角。
丘靈無比詫異,大地震動,撕開裂縫,竟救了她,她身上伏著半裸的陌生老人,家軟墊似替她擋住塌下來的天花板,所以她可以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