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朝花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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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如果把發展武器的精力拿來——」「——發展醫學,」他接下去,「人類早已長生不老。」

  他笑起來。

  方中信真是一個豁達的人,這是他最大的優點,他隨遇而安,珍惜他所擁有的,不去妄想虛無縹緲的東西。

  死亡是他所俱,但決不影響他活著的樂趣。

  我深為感動。

  將來同他一起生活的女子,是一個非常幸福的女子。

  「不要為我擔心。」他說。

  我假裝不經意,「才不會,我自顧不暇。」但聲音已經出賣了我。

  「你看我的生活多麼豐足,」他說:「行樂及時,別去想他。」

  說罷他回房去。

  隔很久很久,我推開他的房門去看他。

  一點也不是假裝,他鼻鼾如雷,睡得好不香甜。

  天生樂觀。

  我輕輕叫他:「老方,老方。」

  他自然沒有聽見。

  我放下一顆心。

  第二天我起來的時候,他已經去上班。

  我一個人坐在方宅,有點六神無主,看到他的司機在門口等,便上車去。

  司機轉頭問我:「是去看畫展吧。」

  我點點頭。

  一路上驕陽如火,行人揮著汗。

  我閉上眼睛,害怕會再度聽到那神秘的聲音。

  但是沒有,我過慮了。

  這是我第一次單獨來到公眾場所,展覽會中眾人彬彬有禮,遞飲料給我。

  我指指那種綠色瓶子有天然碳酸氣的礦泉水。

  氣氛那麼平和,我安閒地坐在安樂椅上看牢一幅山水。

  我不甚懂藝術,但一切藝術的至大目的都是要叫觀者賞心悅目,只要看得開心就行。

  我的眼光觸到一個熟悉的背影,苗條優雅。

  這正是我要找的人,我跳起來,這是那位先生的伴侶。

  「夫人,」我驚喜的叫她,「你自南極洲回來了。」

  她轉過頭來,淡妝的臉略表訝異。

  「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你。」我雀躍。

  「你,還沒有回去?」

  「沒有。」我看看四周圍的人。

  她與他們敷衍幾句,與我走到僻靜角落。

  這麼高的溫度,她穿著套裝,卻冰肌無汗,我不禁暗暗佩服她。

  「你竟在此逗留這麼久。」她意外。

  「我在等消息。」我愕然。

  「什麼消息?「「方中信說,你們會給他消息,但你們非常的忙,所以叫我等。」

  「我不明白,我們早同他聯絡過了。」

  我張大嘴。方中信沒跟我說過,他提都沒提過。每次我說起,他儘是推搪、支吾,顧左右而言他,直到我找到母親,要走也走不掉。

  一定是壞消息,所以他不想我知道,免我失望難過。

  「可是有絕大的團難?」

  「幸虧我們一個朋友有——」夫人忽然停止,「小方沒同你說?」

  「沒有。」我心都涼了。

  耳邊嗡嗡響,方中信騙我。

  他說他會設法,他說那位先生正在進行事宜,他叫我等。

  他為什麼騙我?有什麼不良企圖?正當我向他推心置腹的時候,他把西瓜皮扔我腳下。

  夫人溫柔的說:「陸小姐,我想還是由你向他問清楚的好。」

  那麼斯文的一位太太,當然不肯夾在我們之間。

  「夫人,請告訴我,我回去,是不是有困難?」我盡量問得婉轉。

  「有可能做得到,況且你那邊也不會放棄,一定會搜索你,把你帶回去。」夫人說。

  「你都告訴了方中信?」我說。

  她點點頭。

  我蒼白著臉,不用多說,方中信出賣了我。

  「陸小姐,我想你該回去同方中信說清楚。」

  回去?我還回去幹什麼?

  我還去見方中信?

  夫人把手按在我手上,她的手很涼,像一塊玉,接觸到她的手有安撫作用,我抬眼看著她,相信她也看得出,我是何等失望、何等害怕、何等彷徨。

  一直以來,都以為方中信是我的朋友,之所以堅強的在陌生的環境支撐著,都因為有他做支持。

  沒想到他會把這等大事瞞著我,欺騙我。

  我作不了聲。

  夫人卻開口:「陸小姐,我認識小方有十多年,他為人略為衝動,卻不失真誠,你且莫忙,跟他談談再說,他一定會有合理的解釋的。」

  我低下頭。

  「他不會傷害你。」

  「你怎麼知道?」

  她揚起一道眉,很詫異,細細的看我,像是不相信我會問這樣的問題。

  「夫人,我在這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要緊關頭,可否與你聯絡?我答應你,非必要時,絕不騷擾你。」

  她溫柔的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你隨時可以來。」她把通訊地址與一個號碼寫給我。

  我感激不盡,「謝謝你。」

  「陸小姐,做朋友呢,是長期論功過的,雖然只認識小方短短十來夭,他對你怎麼樣,相信你比誰都明白,切勿為了一件事而推翻他的友誼。」

  「是。」我低聲說。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有車子在外頭。」夫人說。

  「你自己要當心。」

  「是。」

  夫人與我握手道別。

  我下樓上車,一顆心緊張如絞,平時的組織能力與思考能力都不知去了哪裡。

  這個魔域真要了我的命,我該怎麼辦才好?

  去找方中信。有一個聲音同我說:要去找方中信。

  我同司機說:「麻煩你,我要去見方中信。」

  司機應聲是,把車子掉頭,往廠方駛去。

  就是這條路,不過十多天,我來到這個城市第一條經過的馬路便是這條雙陽路。

  真的才十多天?彷彿已經一個世紀,我惆然。

  真的去找方中信同他開談判?

  我迅速的盤算一下:我此刻一無所有,外婆與母親等著我援手,除此之外,舉目無親。

  這不是鬧意氣的時候,我在自己的世界,與男人賭氣,還可以假裝失蹤,讓他擔心事、著急,其實人在親友家吃喝聊天。

  現在我到什麼地方去?

  總不能到外婆家,添增她的負擔。

  還是去我方中信,但切忌輕舉妄動。

  車子駛入糖廠,那陣甜香的糖霧降到我身上,如進入童話世界般。

  我深呼吸一下,努力鎮靜自己。

  我上寫字樓的時候,方中信剛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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