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心扉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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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心扉,是是是是是,多謝教訓,但於新生從來沒有單獨約會過我,通常我們一大班人出去,不過他會特別照顧我,為我買一個冰淇淋之類。」

  「守丹,怎麼沒聽你說起功課,你的學業怎麼樣了?」

  「心扉,你除了誨人,還專門會掃興。」

  守丹最不愛提起功課,她的成績由中等變得平平,現在已經十分強差人意,再下去,恐怕要跌破底線。

  母親根本不理會她,做了一個印章,任由守丹亂蓋在成績表上,乏人鼓勵,守丹覺得用了功也是白用功,不如把時間用來看閒書讀小說。

  「心扉,我不想再討好母親,太艱難了,考了第一,未必會引起她注意。」

  「守丹,為別人努力是十分幼稚的一回事,用功讀書或是辦事,最終得益的都是你自己。」

  「心扉,同你通信是越來越沒有意思了,下次,大概你會告訴我,周處怎樣除了三害,還有,司馬光怎樣打破大水缸救了小同學,還有,孔融如何讓梨。」

  「守丹,我猜你已到了他們說的所謂反叛年齡,有點不可理喻,不高興的話,我們可以暫停通信。」

  「不不不不,心扉,我得罪了你,抱歉,抱歉,沒有你的信,我的小天地變為灰暗,千萬不要這樣懲罰我,你忠實的朋友守丹。」

  那是一個下大雨的晚上,守丹從來沒見過那樣大的滂沱雨,窗外雨水如瀑布似傾盆倒下,馬路上積水沖得一如激流。

  守丹放學儘管打著傘還淋得似落湯雞,回到家中全套校服連鞋襪換過家常便服,便坐在窗前觀雨景。

  她記得三兩歲的時候父親在下雨天教她折紙篷篷船放到路邊,那船似真的一樣,隨著渠水一下子沖走。

  父親時常在下班後抱她坐在膝頭上,母親那時也愛笑,時常在家中請客,環境好似相當不錯。

  守丹歎一口氣,本來酷熱的空氣,被雨水一沖,形成一股股薄霧,一陣冷風隔一陣熱風,守丹並不留戀過去的事,失去便失去,因為年輕,前頭有許多未知,想必不可能全是糟糕的事,因此樂觀,開著半扇窗,任由雨水和著風扑打面孔。

  招蓮娜回來了。

  守丹對母親始終畏懼,連忙自窗台跳下,等待吩咐。

  招蓮娜自然亦渾身濕透,十分狼狽,一雙高跟鞋泡在水中已久,每走一步,吱吱作響,她狠狠用力將它們自腳上甩出去,摔到牆角,「啪」的一聲,像是洩了忿。

  母女都沒有講話,雨聲嘩啦嘩啦,特別響亮。

  她終於開口了,「守丹,換件衣服,待會兒有人來接我們。」

  守丹抬起頭來,誰,誰這樣看得起我們母女?

  招蓮娜搓一搓酸軟的足趾,每逢遇到這種天氣,渾身上下沒有一處關節不痛,自脖子到肩膀,脊骨、腰身……直如要拆散分家似,實在挨夠受夠了。

  她用比較滿意的口氣說:「司機及大車來接我們。」

  守丹靜靜看著母親。

  招蓮娜瞪著她,「怎麼,不相信?」

  守丹連忙說:「我去換衣裳。」

  「且慢,你有什麼衣服?到我櫃裡去挑件隆重的穿,是去吃晚飯呢。」

  守丹遲疑。

  母親那些衣裳,款式老土兼早已過時,她怕惹笑。

  招蓮娜卻誤會了,「你一定要去,不然又說我把你收起來,不讓你見光,視你為恥辱,去,攤牌,我不怕誰知道我有一個這麼大的女兒。沒錯,我是寡婦,我窮,但是我熬下來了,我要帶你出去見客。」

  到了這種地步,守丹看牢母親慷慨激昂的面孔,更加不想出席什麼晚宴。

  但是她不敢反抗,她悄然走進母親臥室,拉開衣櫥門,裡邊密密麻麻塞滿衣服,多得擠迫在一起,要用力拉才能扯出來,但它們都是歷年來不捨得扔棄的舊衣服,根本不能穿上街去。

  守丹不知道挑哪一件好,終於打算自素色著手,她閉上雙目碰運氣,伸手一拉——睜開眼,苦笑,這是什麼運氣?手中竟是一件褪了色的釘珠片裙子,本來銀色的亮片現在已變為灰色,襯裡的紡綢也已霉爛。

  守丹悲哀地看著它。

  這條過時的跳舞裙子像是在揶揄她與她母親的命運,守丹太記得這件衣裳了,她五歲的時候見過它,父母結婚週年,請客,它曾經出過風頭。

  守丹輕輕撥動裙身上的珠片,就是它罷,當作紀念品那樣穿吧,她也不怕誰恥笑她。

  守丹把珠片裙子套上身,衣服出奇地合身,在陰暗的光線下,也不覺得特別陳舊,正在照鏡子,母親在身後出現,打量她一會兒,一聲不響地走開。

  母親沒說謊,不到三十分鐘,果然有一輛大房車停在門口,司機還穿著制服。

  招蓮娜把一雙銀色的鞋子摔到守丹面前,守丹赤腳就穿上它。

  下了這麼久的雨了,有點冷,但是守丹年輕,光著手臂,也不覺得冷,這件衣裳原本有條配對的披肩,此刻已經丟失。

  母女倆上了車。

  招蓮娜那身晚裝更不堪,她已失去緊繃的皮膚,眼睛也不再明亮,無法遮掩妝扮上的缺憾,她心知肚明,故在有空氣調節的車子上狠狠地抽煙,想借此鎮定神經。

  守丹撓了拂手,試圖把煙味驅散。

  車子不知道要駛往哪裡去,霧氣佈滿車窗,水撥勤拂試,司機也只能看到短距離。

  守丹覺得車子像駛了一年,方才緩緩慢下來,抬頭一看,是幢小洋房,兩旁冬青樹被雨洗得碧綠,房子是簇新的,像積木搭出來似的。

  除了在電影或書報中,守丹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小洋房。母親這個朋友,想必非富則貴。

  還未持按鈴,門已經打開,一個男人迎了出來,三十餘歲,衣著考究,一臉笑容,而且,他不是不英俊的。

  「請進來。」他態度很和善。

  守丹經過他身邊,他忽然說:「你記得我嗎,我叫羅倫斯,姓洛。」

  守丹一怔,記得,她記得有這個人,他打電話來,叫她通知母親,那件事有好些日子了,這麼說來,他與母親已是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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