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挺悶的,聽說你沒有女朋友。」
這女子把我當小羔羊,大膽妄為。
「有什麼好建議?」
「不如到我處,看錄影帶,吃老酒。」
為什麼不呢,我還有什麼損失,在家傻雞似等電話,也不是辦法。
「我來接你。」
「我自己來,你把一切安排好。」
二十分鐘就到了。
蘇倩麗住在酒店式公寓裡,管理員一見我就立刻露出會心微笑。
我一點兒也不覺困擾,對別人,我充滿信心諒解,蘇蘇是個妙齡女子,當然有權結交異性朋友,生活荒唐,也無可厚非,只不知老施有否來過這裡。
蘇蘇親自來啟門,「都準備好了,快來。」一手把我扯進去。
不知是失望還是驚喜。
螢光幕上播映的是足球賽,沙發佈置得軟綿綿,茶几上放著半打冰凍啤酒,一大碟花生。
甚至蘇蘇都巾幗不讓鬚眉。
「你看十號,」她說,「似會武功,像不像我們武俠小說中的沾衣十八跌?敵方十個人攔追他也不管用,他滑似泥鰍,總有辦法過關。」
我呆呆地看著她。
「就算看過也值得溫習,過來。」
但我不喜歡足球,自小我們弟兄倆都不似蠻牛,學會游泳還是為逃生用。
我試探問:「這便是你的好節目?」
「是。」
「看完足球呢?」純屬好奇,並無他意。
「出去吃一頓辣得跳舞的咖喱。」
「然後呢?」
她伏在沙發墊子上,用貓似雙眸看著我,「送你回家,我不是急色兒。」
我完全相信。
現在一切由她們做主動。
「來,」蘇蘇拍拍身邊的墊子,「乖乖過來坐在我身邊。」
我疊著雙手看住她笑,「你打算這樣過一輩子?」
蘇蘇揚起一條眉,大惑不解。
我坐下,「不準備結婚找歸宿?」
「你向我求婚?」
「不不,」我擦擦鼻子,「別誤會,只不過探討一下問題。」
「你們大學教授真可以拿這個題目寫一本書。」她歎息。
「看樣子啤酒花生與足球賽居功至偉,你們都不打算成家生孩子了。」
「孩子真要命,你見過施導演的小女兒?真似一個活的洋囡囡,多次有綁架她的衝動。」
是,施峻模樣趣致。
「假使有那樣一個孩子,生活就十全十美,」蘇倩麗感喟地說,「難怪施太太把女兒當命根。」
「真的?」
「她只肯為她們放假。」
「聽說,你同阿施曾是好朋友。」
蘇蘇臉色一變,「別管閒事。」她用手指碰我鼻尖。
對我,她總有三分輕佻。
她接著說:「你以為我不知道。」
「知道什麼。」
「你在追求人家的太大。」她睜大眼睛。
我學了乖,笑得非常自然,「誰說的,你?」也指指她鼻尖,「沒有證據,別亂說話。」
「她年紀比你大。」
我取過外套,「沒留意。」
「她不會為你離婚的,我對她家庭狀況最瞭解,施氏夫婦隔一百年也不會分手。」
「我要告辭了,太失望,原以為你會穿著黑紗褻衣出來引誘我……不提也罷。」
「喂!」
蘇蘇在門後大叫,我已進了電梯。
管理員見到我很詫異,眼角像是問「這麼快」,我連忙逃之夭夭。
甘於向盛國香拜服,不表示其他女子也可將我玩弄。
國香那種優越是天生的,自然而然,她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氣質,不論男女,都被她風度懾住,情願聽命於她,在盡可能的範圍內遷就她。
蘇倩麗所恃的,只是一點點美色,態度驕橫,難以服眾。
興致索然回到家,林自亮冷冷問:「回來了?有人送機票來,連證件都放在你書桌上。」
我倒在沙發上,用雜誌遮著臉。
「屆時分頭到飛機場,你提前進入禁區,以避耳目,可是這樣?」
如果她家人去送她,恐怕要如此安排。
「時機尚未成熟,不適宜公開。」
「這樣鬼鬼祟祟值得嗎?」
電話響。
林自亮諷刺地說:「那位夫人找你。」
我跳過去。
「收到東西了?」
「國香,我已有兩日兩夜沒有見到你。」
「也許我不應該答應你。」
「你在什麼地方,我立刻過來。」
「我們一家在母親這裡。」
以後但凡有節日,就沒我的份。
我聽見施叫她,他彷彿把她盯得很緊。
「施峰過來了,再見。」
老施有施峰施峻作武器,我可得孤軍作戰,親眼見過小施峰維護父親那堅決忠誠的樣子,羨煞旁人。
我靜靜放下聽筒,輕輕的「叮」一聲,像是我內心微弱的抗議。
林自亮冷冷的目光又射進來。
兩兄弟相依為命地長大,卻經不起考驗,他沒有支持我。
這不像他,小時候與高大的同學打架,他一定奮不顧身地幫我,兩兄弟受人圍攻,一敗塗地,抱頭痛哭不知多少次,但重要的不是勝負,而是兄弟同心。
他竟然離棄我。
「大哥,說你永遠在我這邊。」我懇求。
他悻悻說:「也許我表達方式太差,淨替你不值。」
我緊緊握住他手,「我會得照顧自己。」
「我不明白你,但我尊重你的意願。」
我倆緊緊擁抱,互相大力拍擊對方的背脊,忽然想起母親去世那夜,普天下也只剩我們兩人,在醫院直擁抱著哭,我淚盈滿眶。
剛想說些更肉麻溫情的話,電話鈴打斷情緒。
我去聽,是海倫俏皮得會跳舞的聲音。
我示意林自亮前來。
「那位小姐。」
林自亮定一定神,過去說話,「你在什麼地方?紐約?」
難怪他要怨忽,兄弟倆同樣不爭氣,被異性佔盡上風。
「我來陪你?笑話,我有生意在此,哪裡丟得開。」
我回到房間去。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來,終於變成喁喁細語,說個不停,我無聊地看著鐘,足足過了半小時有多,他才掛了電話。
海倫落足本錢,用足心思。
林自亮出現在門口,「我明天去紐約。」
你說要不要命。
理論是理論,事實是事實。
沒想到他比我更早出發去長征。
我自己的行裝也收拾好了,我們互相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