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節目,難保你可憐的心不跳出口腔。皇家芭蕾舞團全體明星合演吉賽爾。」
「你買了票子?」我問道。
「是的,排半天的隊。」
「你找別人陪你去,我不再想踏入那間古怪的音樂廳。」
「音樂廳有什麼古怪?」
「那個穿黑衣的女人,自以為可以包下一切。」
「真奇怪,一個陌生人能令你困惑良久。」
我說:「我問過老陳,他說重陽慶子音樂會由香氏航業主辦。」
「咄!」
「咄什麼?」
「多日之前的事,你還記住幹什麼?」
「香氏航運一一你有沒有聽過?據說這間大企業的主人很愛好藝術,老接持藝術家。」
「一一成了名的藝術家。」叮噹笑瞇瞇加一句。
我也笑。
叮噹問:「我去看芭蕾舞,你上什麼地方?」
「找金髮女郎喝酒去。」
「祝你有一個愉快的晚上。」
我們下午就出發了,我約好黃森玩風帆。
我們到達茜草灣附近的海灣,清澈的水,深紫色的天空,太陽已經下山,天色猶自未暗,半明半滅,有種出奇的寧靜美麗。
黃說:「真想睡在這裡。」
「風帆專家,當心令夫人發脾氣。」我說。
他聳聳肩膀。
風帆的篷猶如蝴蝶般彩艷,我倆順風駕騰,左右迴旋,享盡清風白浪,如此享受,做人夫復何求。
就在這個時候,黃森說:「大雄,你看!」
我隨他所指看過去,只見一艘黑色的快艇以全速向我們駛來,黑色詭秘,船型兇惡,激濺起幾乎近一米高的海浪。
我大聲說:「不要緊,我們目標大而且明顯,不會看不到我們。」
黃森到底是老手,「大雄,快,跳水游逃。」他嚷。
「為什麼?」
「快艇正向我們撞來,快!」
我說:「不可能一一」
快艇已似一支黑色的炮彈向我們衝來,黃森早已棄船不顧,游出去老遠,我只好跟他做。
說時遲那時快,快艇已經撞上來了,將我們的彩色船帆扯成碎片,隨即不顧而去。
我氣炸了肺,在水中握緊拳頭,大聲叫:「他媽的,這簡直是謀殺!草菅人命,報告海事處,馬上叫水警輪來,馬上。」
我得不到答案,嚇一跳:「黃森,黃森。」
「我在這裡。」他很鎮靜。
我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他說,「正像你所說,讓我們通知水警。」
「你可記得快艇的號碼?」
「快艇上沒有標明號碼,但漆有一個字。」
「什麼字?」
「一個『香』字。」
我心一動,像是觸動件很重要的事,一時間卻茫無頭緒。
我以最激動的語氣向水警報告一切。
水警說:「茜草灣對外三百米處的無名小灣,屬私家水域。」他冷冷看著我,彷彿是說我自取其辱。
我漲紅臉,「胡說!」
「先生,我怎麼會胡說?」水警向我瞪眼。
黃森阻止我發作:「大雄,聽他說下去。」
「這個小灣風景好,不少私人闖迸,主人忍無可忍,投訴多次,兩位先生,你們恐怕沒有留意告示牌吧?」
我揮動手,「什麼,我們差點慘遭謀殺,不但不獲保護,且還被當賊看待一一」
黃森打斷我,「即使我們誤闖私家地,所遭待遇,也太離譜了。」
水警攤攤手,「可是你們又不記得快艇號碼,沒有證據。」
我啼笑皆非,「我一向以為這是個法治城市。」
水警面孔森嚴地看著我們。
黃森說:「我記得遊艇上有一個『香』字。」
「香?」水警不感興趣,「那可能是任何人的標誌。」
「香一一」我仍然覺得這個字像是喚起了什麼回憶。
我同叮噹說起這事情始末,一再申明,氣得不得了。
「你是越來越小心眼了,」叮噹說,「最好一整條街都由得你關大雄一個人走。」
「不是這樣的,」我解釋,「這跟走路無關,多少個下雨天,中環人擠人,傘擦傘,那些打字員模樣的女孩『嘖嘖』對我有煩言,我都不動聲色。」
「太偉大了。」叮噹白我一眼。
我氣結,「你根本不是在聽。」
「我是在聽,你說下去呀。」
「叮噹,你在家太久了,閒時取出雞血石的印章,往硃砂印泥上蓋一蓋,對牢亮光蓋個印,慢慢鑒賞,你根本不知道外頭在發生什麼事。」
叮噹微笑,「好,諷刺我與時代脫節。」
「你只知道特地在大雨的時候約好諸閒雜太太小姐到半島喝下午茶,貪其情調好,你可知柴灣的居民在下雨天早上六點便得出門,為了怕堵車遲到?」
「這跟你放風帆受了氣回來,有什麼關係?」
我氣結。
「你想我替你報仇?在專欄中把那艘黑色魔鬼遊艇罵個半死?此間不少女作傢俱此類作風,可惜我不是其中之一,對於社會問題,我無能為力。」
「最低限度,你有的是時間,你可以幫我調查的。」
「你應當委託私家偵探。」
「叮噹!」
「大雄,你的脾氣老不改,去年有一部法拉利在香島道超你的車,你就千辛萬苦把車主找出來,在一盤國際象棋中把他擊倒,才算出口氣,大雄,你都三十多了,這樣好意氣,辛不辛苦?」
我聲音低了下來,「對,叮噹,你說得對。」
「這種無謂的意氣,爭來幹什麼?忘記它,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下不了台。」
「如果我去買東西,跟態度不良的售貨員爭執,你會不會同情我?」
「不。」我說,「好了,叮噹,我答應你,我不再追究這件事。」
「香港太擠,下個月我們到菲律賓去玩風帆,可好?」
我「破涕為笑」。
我非常努力地把這件事忘掉,同時安排假期,與叮噹到馬尼拉去。
我們買的是頭等機票。
叮噹這個人平時衣食住行都很經濟,但坐飛機,不論長程短程,她一定搭頭等,她說她的身體無法折疊,歉甚。
對於她這些小習慣,我一律尊重,並無異議。
飛機往馬尼拉只需三小時左右,我們的一班飛機卻遲遲不開,足足延時二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