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一切漂亮別緻的女人,都使我靈魂兒飛上半空,好色是男人通病,但我不會放棄叮噹,她應該知道。
這一段時間,她亢奮過度,一心一意要把這本能使她走向巔峰的書趕出來,她已經失去辨別方向的能力。
我把那疊黑白照片詳細地一張張翻過,有些有我,有些沒有。
照片是用長距離鏡頭拍的,清晰非常,沒想到那個猥瑣的獵裝男人是個一流的攝影師。
香雪海的神情大半是落寞的、憔悴的。
我用手指緩緩劃過她照片中的臉,想把她那種驅之不去的愁容抹掉。
天下一切不愉快的事要是抹得掉就好了。
照片中的她有兒張是手臂尚未打上石膏。
有些是她站在醫務所門外拍攝。
一一周恩造醫務所。
名字很熟悉,鼎鼎大名的骨科醫生,趙三曾聘他前往美國替愛人之母動手術。
香雪海只不過折斷臂骨,何勞他來診治?
不過有錢人往往有資格得到最佳待遇,為什麼不呢?
我歎口氣,將照片擱至一邊。
工作完畢後我駕車往香宅。
因是常客,管家傭人保鏢一概對我如自己人,我闖進那間舒適的書房,將窗簾拉攏,往長沙發上一躺,便睡著。
這裡是躲避現實的好地方,而我需要真正的休息。
我很累很累。
男人最怕的是女人的尖叫及大聲發脾氣,今早叮噹使我精疲力盡。
睡醒的時候只聽得自鳴鐘嘀嗒嘀嗒。
我口渴,按亮燈,見書桌上放著一杯茶,不問三七二十一,喝下一大半,是清涼的龍井。
杯子很考究,杯口有一彎紫紅色唇膏印跡。
是香雪海嗎?一向沒留意她擦過口紅。
我拉開門,女傭迎上來,不動聲色地說:「關先生請過來用飯。」
我擦擦酸澀的雙眼,聽見肚子餓得咕咕叫。
我問:「香小姐呢?」
「香小姐在樓上,她說關先生或許想靜一靜,所以不來打擾你。」
呵,她太懂得待客之道。
我真的聽膩了人聲,厭倦了應酬客氣的閒話,我甚至連訴苦都不想,香雪海深明我意。
吃完飯我信步走上樓去,香坐在露台,抬頭看著月亮。
她常常這樣,一個人或坐或躺,什麼也不做,甚至玩也不玩。
聽見我腳步聲,她抬起頭來。
我沒有說話,她也沒有開口。兩個人沉默如金。
月色很好,室內沒有開燈,卻一片銀光掩映。
我蹲在香的身邊很久,挽起她的手,貼在臉上,彷彿她的力量借此傳到我體內,我的體力又恢復過來。
我心中充滿委屈。
白天的工作這麼繁重,男人的天職便是要向上爬,以使妻兒過得更舒服,但我的女人不但沒有給我慰藉,還處處使我頭痛,這樣子我還為何鑽營?
一口真氣外洩,再也提不起勁來,我心酸地靠著香雪海的手。
她的手是冰冷的、皮膚白皙、毫無血色,並沒有擦指甲油,活脫脫是詩人口中的「素手」。
過很久很久,我心中才略為好過。我仍然沒有說什麼,輕輕將她的手放回去,便站起來離開。
舒服多了。
回到書房,我並沒有離去的意思,我再自她的茶杯內喝一口茶,重新躺在她的沙發上。
並沒有太大的困難我已經睡著了。
溫柔不住住何鄉?
第二天我自香宅直接去上班。
叮噹打電話到辦公室罵我,「你跟她同居了?」她像個潑婦似地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
我作不得聲。明月是我的證人。
叮噹又說:「好得很呀,打她的工,住她的屋,入贅她家豈非更妙?」
我掛斷電話。
很明顯地,叮噹仍然派人盯著香雪海。
多麼諷刺,本來我以為香與叮噹是前者黑後者白,現在變得剛剛相反。
一天辛勞工作,我提不起勇氣回自己公寓,不知如何,神推鬼擁似的身不由己地往香宅而去。
管家低聲說:「關先生,香小姐說,請關先生把門匙交給我們,讓我們替關先生收拾點衣服過來。」
我感激地點點頭。
心情壞透,叮噹一天與我作對,我一日心情不好過。
像小王子遇見的醉酒鬼一一
「你為什麼要喝酒?」
「因為我想忘記我的原罪。」
「你的原罪是什麼?」
「醉酒。」
我也一樣,明知一直到香宅來,叮噹不會原宥我,她一日不與我和解,我心情不會好,情緒壞所以到香宅來,越來叮噹越恨我……禍福無門.唯人自招。客房已為我收拾好。
我在浴缸中泡了半小時,自浴間出來的時候,衣物已經取到。
我不想走了。
這個世界是每個男人夢寐以求的世界:溫柔體貼的女人不但一無所求,並且願意毫無止境地付給。
這一天我並沒有見到香雪海。叮噹是不會相信的,叮噹以為我與香已沉淪在慾海中萬劫不復,但事實不是這樣。
這種情形更叫我對香雪海心折。
過了幾天,我又收到一大疊照片。
沒想到叮噹可惡起來能夠達到這種程度,她簡直是向我示威,表示我拿她沒奈何。
照片中有我出入香宅的情形。
而香雪海卻在周恩造醫生的診所前留下許多倩影。
我暗暗奇怪,這兩天她已準備去拆石膏,為何頻頻還去探訪周醫生?我不明白。
照片面積相當大,都有三十乘二十五厘米大小,我非常喜歡其中一張,叫女秘書買銀相架回來,把香雪海的相片鑲起來,就放在案頭。
我仍然在香宅寄宿。
香雪海手臂拆石膏那日,我與她出外慶祝。
她破例戴著許多首飾,一串鑽石項鏈金光燦爛,為她增添不少神采,難怪女人喜歡這些亮晶晶的石頭,的確可以襯托出風采。
她的衣裙仍然是黑色的,不過因為刻意化妝過的緣故,黑色沒有使她沉悶,黑色使她神秘美麗。
我們是有心跳舞去的,從夜總會跳到的士高,再在家中的客廳跳。
她身輕如羽,軟若無骨,自十五歲跳至今,我從沒碰到過更好的舞伴,我們跳了一整夜,倦至無法出聲,只會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