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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我現在就這麼坐著。車子緩緩駛向郊外的馬路,勖聰恕不會再見到我。

  或者我會叫勖存姿買一輛跑車給我。像聰慧在開的小黑豹,抑或是別的牌子,我可以好好地想一想,他會答應的。假使我要月亮,他如果辦得到,他也會去摘下來——不是為愛我,而是因為他的虛榮心:勖存姿的女人什麼都有,勖存姿是個有本事的男人。

  司機忽然開口:「姜小姐,少爺的車在後面追我們。」

  「什麼?」

  司機小心翼翼地說:「少爺的車子,你請往後看看。」

  我轉過頭,勖聰恕開著一輛式樣古怪的跑車,緊緊貼在勞斯菜斯的後面。

  我問:「他跟著我們多久了?」我不是不慌張的。

  「一出大路,姜小姐。」

  「擺脫他,我們加速。」

  「姜小姐,少爺這輛車比我們的快。」

  好,設法了。

  「照常速,假裝沒有看見他。」

  「是。」

  但是勖聰恕超車,當他的車子追過我們的時候,他減低速度,逼得司機停下車來。

  「姜小姐——」司機轉頭。

  「不關你事。」我說,「你開門讓我下車。」

  第三章

  車子停下來,聰恕敲著車窗。他並不憤怒,他的面孔很哀傷,我非常害怕看見這樣的表情,因此我別轉頭,下了車我往前走,他跟在我後面。兩輛車子就停在路邊。

  這種場面在國語片中見過良多。可惜如果是拍電影,我一定是個被逼賣身的苦命女子。在現實中,我是自願的劍橋大學生,現實裡發生的事往往比故事戲劇化得多。

  我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這是我要問的問題。」聰恕說。

  「為什麼跟住我?」我問。

  「我先看見你,你是我的人。我已約好父親今夜與他講話,我們會有一個談判。」

  「談什麼?」我瞠目問。

  「你是我的。」聰恕固執地說。

  我笑,「聰恕,不要過火,我們只認識數日,手也未曾拉過,況且我不是任何人的,我仍是我自己的。」

  「他做過一次,他已經做過一次這樣的事,我不會再原諒他!」聰恕緊握拳頭。

  「他做過什麼?」我淡然問。

  「我的女朋友,他喜歡搶我的女朋友。」聰恕腦上的青筋全現出來,我不敢看他。

  我鎮定地答:「或者你父親以前搶過你的女友,但我可不是你的女友。」

  「不是?如果他沒有把你買下來,你能擔保我們不會成為一對?」

  我一呆,這話的確說得有道理。未遇上勖存姿之前,聰恕也就是個白馬王子,一般女孩子抓緊他還來不及,當時我也曾為認識他而興奮過一陣子。

  「現在不一樣了。」我說,「對不起,聰恕,我不是你的理想對象。」

  「你在他身上看到什麼?他已是個老頭子。」

  「他是你的父親。」我說。

  「他是個老頭子。」

  「我要回車上去,聰恕,對不起。」我說,「對不起。」

  他拉住我。「道歉沒有任何用。」他說。

  「你要我怎麼辦?跪你拜你?」

  「不不不。」聰恕道,「離開他。」

  我不能。「我不能。」我說。

  「你又不愛他,為什麼不能?」聰恕問。

  「聰恕,你不會明白的,我要走了。」

  他跟在我後面,蒼白而美麗的臉,一額一頭的汗。

  「你能開車嗎?」我實在擔心他。

  他看著我,完全茫然。

  聽不到我的問題。

  「我開車送你口去。」我無可奈何。

  我發動他的跑車。進了第二排擋,車子已加速到七十米。他根本不應該開這部危險的車子。

  在車裡聰恕對我說:「……我很久沒有愛上一個女孩子了。我對女孩子很失望……她們的內心很醜陋。但是你不同……你跟男孩子一般爽朗磊落。」他把頭埋在手中,「我愛上了你。」

  「這麼快?」我非常譏諷地問,「這麼快便有愛——?」

  「你不相信我?」他問。

  我把持駕駛盤穩健有力,我這樣的個性,堅強如岩石,二十一年來,我如果輕易相信過任何人一句話,我可活不到今天。我甚至不相信我的老媽,更不用提我那位父親。

  假使有人說他愛我,我並不會多一絲歡欣,除非他的愛可以折現。假使有人說他恨我,我不會擔心,太陽明日還是照樣升起來,他媽的,花兒不是照樣地開,恨我的人可以把他們自己的心吃掉,誰管他。

  但是當聰恕說他愛我,我害怕。他是一個特別的男孩子,他的軟弱與我的堅毅是一個極端,我害怕。

  我說:「看,聰恕,我只是一個拜金主義的女孩子,我這種女人一個仙一打,真的。」

  「把車停在路邊。」他輕輕地說。

  我不敢不聽他。

  他看著我,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他在顫抖,他說:「你甚至開車也開得這麼好!你應該是我父親的兒子,勖存姿一直想要一個讀書好開車好做人好,聰明、敏捷、才智的兒子,但是他得到的只是我……我和父親互相憎恨對方,但是我們又離不開對方,你可以幫助我,我一定要得到你。」聰恕說得渾身顫抖。

  他把手擱在我臉上摸索,手心全是汗,我的臉被他摸得粘答答的,說不出的難受。

  我把他的手輕輕撥開,「聰恕,我不是你的武器。」

  「求求你。」他把頭伏在我胸脯上,抱住我的腰。

  他不過是一個受驚的孩子。我不能令他惶恐,我要鎮靜他。

  我輕輕地抱著他的頭,他有很柔軟的烏密的頭髮,我緩緩地說:「你知道『金屋藏嬌』的故事嗎?一個皇子小時候,才七歲,他的姑媽抱他坐在膝蓋上,讓他觀看眾家侍女,然後逐個問他好不好,皆答不好。最後他姑母間:『我的女兒阿嬌呢?她好嗎?』小皇答:『好,如果將來娶到阿嬌,我將以金屋藏之。』這便是金屋藏嬌的來源。」

  聰恕啜泣。

  「你不應該哭,大男孩子是不哭的。」我低聲說。

  「我要你。」他聲音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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